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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有些极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确定,言谈间,神思已全不在这上边,三言两语地就把庭燎的兴致败了下去,推说自己困了,匆匆蜷进被里再不出声。
果然,只装睡了片刻,就听见庭燎起身走人的脚步声,房内甫静,她便倏地坐了起来。
窗外静悄悄的,偶有两声清脆的鸟啼,苏锦凉迟疑片刻,还是掀开华被步出殿去。
平日里若是碰上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难题,苏锦凉总是会头一个想到弱水。
弱水现今暂宿在宫城西侧的采兰斋,离御书房颇近,顾临予入皇陵守孝,他便代为处理一些紧要政事,因这情况特殊,新帝初立,后宫尚无妃嫔,宫规什么的就放宽了些。
苏锦凉此刻正是紧了步子向西边走,皇宫极大,庄严恢弘,时而可见两三个宫婢太监碎步快行,苏锦凉不大认路,转了半天都没见到御书房的影子,有些焦躁,经过上回和重砂那一闹,尝到苦头,也不敢冒失行事。
她有些晕乎乎地在原地极目远眺,想搜出个御书房的影子,绕着殿墙脚跟一步一步向后退……
与此同时,采兰斋里亦是响起一声清脆的“哐当”,弱水心无旁骛展开一本折子,并未抬头看上一眼。
粗心的丫鬟赶忙把碰倒的景泰蓝高脚瓶扶起来,理了理里边的东西,像是些黄签,质地纹路不俗的样子,架子上还落出来了一只,拾起一瞧,上边是歪扭极丑的几个字:苏大王每日运势一鉴。
反过来,描了个好有意思的哭脸,同样丑丑地写着:苏锦凉,你今日又造什么孽了……
丫鬟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又怕惊动弱水务公,拿帕子悄悄拭过放回去了,心头还想着,没想到弱水公子平日里不喜言笑,却还有这样有意思的东西呢。
这厢里,弱水静淡的眉微皱了皱,狼毫悬而未落,抬起目来凝在那景泰蓝瓶上,片刻,把笔搁下了。
日光轻浮,苏锦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手慌乱地摆了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大堆太监都跪在跟前,七手八脚地拾拣地上刚刚被她撞碎的一片狼藉,为首的携了柄大拂尘,眼巴巴地盯着,那痛心的表情就跟死了娘似的,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屈着身子不停地颤抖。
这小太监叫张士,今儿是头一天升官当领班,才接的第一手差呢,就遇上了这横祸,凄楚的泪花瞧着滚到眼眶边上了却硬是淌不下来。
苏锦凉看得小心肝都颤了两颤,于心不忍地安慰他:“你……你别这样……我赔给你……”
张士回过神,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我你你”地结巴了半天,兰花指都快抖散架了,才尖声厉气蹦出一句:“你赔……你十条命也陪不起!”
苏锦凉瞧着地上那堆碎片寻思了会,大约是进贡的什么稀罕物,顾临予应该也不会太在意,便又好声宽慰道:“你别急呀……有什么罪我来顶就好了……”
“你……你以为你还能有命顶!一个小小宫婢……可我们……我们……”此刻,这太监姗姗来迟的眼泪才刷地落下来,举袖捂脸,嘤嘤地哭泣,“……可怜我们也要跟着掉脑袋了……”
地上那一群哑巴似的太监听见了,也才楞过神来,齐刷刷地丢了手中的碎片,全嘤嘤地跟着大哭起来。
苏锦凉觉得这尖声细气的哭声实在是要命,就像被丢进了新生儿产房里,一个头作两个大。
她在怀里掏了老半天,把东西掏出来往那太监面前一横:“别哭啦!你看这个,这是你们老大的贴身宝贝,他给我了,说明那是……呃,那是看得起我,自然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张士蓦地收住了哭,愣愣地探出指去,却也不敢碰,只得远远地隔着瞧。
白玉剔透莹润,似洗尘凝脂,这不是当今圣上的贴身袖宝,独一无二的白玉符么?一个小小宫婢怎生会有?难道……
张士这才想起近来在换班闲暇时常听小太监们聊起的锦姑娘,说就是那女人把新帝的登基大典给搅了,这就算了,竟迷得圣上连先帝的灵堂都不去了,说得神乎其神,他还以为是个怎样销魂的女人……没想到……
张士还是有些不信,又将一脸认真纯善的苏锦凉里外瞧了个遍,琢磨着万岁爷的审美大抵估摸就是如此可怜了,他定定心,突然哇地跪倒在地,大嚎道:“姑娘啊!您可得救救奴才啊!”
地上一群太监也匆忙起身,纷纷跟在他身后列队猛磕头。
苏锦凉满腔澎湃的英雄主义一股脑就出来了,扶起张士叫他有话好好说,天塌下来都有她罩着。
张士想着这是皇上的准女人,应该能保住命了,便顺顺气,把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这般那般又这般了一番,张士见无事,便欢天喜地地哈腰:“多谢姑娘,那奴才这就回了太后娘娘去,才奉懿旨从六王爷府上把宝贝请过来,可是太后她老人家仔细叮嘱不能出差错的……”
苏锦凉的脸白了一白,连声音都抖了:“你说这破玩意,是……是谁让你去请的?”
“回姑娘,是太后娘娘。”
苏锦凉眼睛一黑,有些气短。
她扶着墙摸了摸胸口,大脑飞速奔腾,定了老半天神才勉强装腔作势道:“是这样的……小……小同志,回话这事我看不急,太……太后她日理万机,估计也不大想得起这么个小东西……不如咱等皇上从陵里出来了……再……再说……”
张士看见苏锦凉的手在自己跟前抖啊抖的,跟方才淡定的样子判若两人,心里霎然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先异常智勇地擒住了想开溜的苏锦凉,施展太极神功与她周旋,一面抛了个眼色给小跟班,那小的立马就跑往祥凤殿报信了。
待苏锦凉觉悟过来早为时已晚,那帮小太监以太后召见、懿旨难违为由,硬是推搡着就把她架到了祥凤殿门口。
清秀的宫女俏生生立在面前,执着软帕的手轻轻一引,笑盈盈道:“姑娘,请了……”
此时此刻,这等温声软玉也像是厉鬼催命,苏锦凉嘴皮颤抖了好久,结结巴巴硬是不敢跨入殿去,她飞快转回身攥着张士的衣领哆嗦:“你不懂……我是真的不能去……不能去啊!”
打死她也不能去!重砂说婆婆是难搞定的,你一定要贤淑温婉,娇俏可人,冷静自持,聪慧有礼,琴棋书画、诗赋经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点错事也不能做,一句错话都不能吭……
她倒好,且不说能不能修炼到那样一个变形金刚的境界,这还没见面呢就捅了个大篓子,现在去不是黄继光堵枪口——找死么!
小太监紧张归紧张,脑袋还是很灵光,语气镇定不慌:“姑娘!别怕!太后娘娘惹不得,她的旨一定得遵,您只管先去顶着,奴才这就去求见皇上,皇上要是知道了还不心疼得十万火急赶来救您?吃不了亏的!”
苏锦凉还是不依,又唧唧歪歪地抖得他如筛糠。
张士已是裤子都快被吓湿了,他连请去见圣上这等骗人鬼话都说了还不能哄得苏锦凉进去,这么拖下去迟早大家完蛋,没办法了!张士眼一闭心一横,暗喝一声就把苏锦凉推进了殿去。
殿门有高槛,苏锦凉硬生生被推进去,绊过红木的门槛没找到重心,三步两步地就倒在了地上,揉着屁股“哎哟”了一声。
祥凤殿里有柔和的熏香,苏锦凉侧头望去,只见面前摆了一张巨大的屏风,上边绣着锦绣牡丹连天,凤凰翱羽金台。
丫头立在两旁,有两声低笑,透过屏风些许空白的锦缎隐约可见深深的后殿,有人坐在榻上,端起一杯茶,茶盖轻拂,一下、再一下。
殿外天光大好,一片明媚,殿内有小些昏暗,幽深不见底。苏锦凉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恶狠狠瞪着外边对着自己磕头赔礼的张士,抬起脸来那一脸惨兮兮,为了斯大林的忠贞表情。
被逼上梁山就是如此这般了,苏锦凉又凶狠地指着他摆弄了几个杀人的动作,终于,无奈地站起身来。
她今日穿着身素白罗裙,上边绣着琼花暗纹,伶俐干净,瞧不出哪好看,只能勉强不算失礼。
磨蹭了好久,苏锦凉退无可退,匆匆抹了裙摆,顺着宫女的指引硬着头皮走进内殿去。
此刻的祥凤殿是沉沉的寂静,殿外偶有一两声单微的鸟鸣跳下树枝,余下的便只有不甚安定的脚步和擂得砰砰作响的心跳。
步过一段深暗的过廊,房内突然开阔了许多,阳光大盛。苏锦凉下意识抬眼,只见一华服夫人端坐在榻上,匆匆一瞥,连脸都没瞧见就不敢再看,死命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尴尬的气氛僵持了老半天,一旁的侍女终于看不下去,轻声斥道:“还不跪下。”
苏锦凉这才反应过来,“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