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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晨起,华滋看着众人将货物搬上船,一直忙到日上中天,仍在搬送。华滋飞快地摇着扇子,仍有汗珠从额头沁出。许锋义站在她身旁。
“快搬完了吧?”
“就快了。”
“我本来想着撕破脸和他们大闹一场,怎么也得让船队把这些货运出去。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他们一句话也没多说。”华滋想不透其中关节,只得叮嘱许锋义:“你万事多留个心眼。”
华滋目送船队离开。风帆渐成小点。水面粼粼。
船载的金银填不满富贵气象。
梧城里再一次蜚短流长。
“孟家又要请人了。说是翻新了院子,哎哟哟,好气派,我昨日被他们管家叫进去送鱼鲜,那厅堂,梧城中就没有更气派的了。”
“你见到孟家大小姐了?听说就跟神女一样?”
那人啧啧有声:“刚巧照了个面,插金戴银,身上穿的那衣服像是金丝缀着明珠,她喝茶的杯子都是金的呐。”
华滋穿着家常裙袄,桃红上衣配着牙白长裙。她好久没有这样安心又满足。许锋义带走的装鸦片的箱子又装着银钱一箱箱带回来。
当箱子在她面前被一只只打开,她被金钱彻底打动。就是孟东在时,也为赚过如此多的钱。
梧城气候偏偏适宜罂粟生长,制出的鸦片分外好,明年的单子已经接下了。
她下令将封锁的院落全部打开,请人来整理翻修。曾经请辞的下人又纷纷打听着想要回来。她得意而轻蔑地笑着,将这些事情都交给李夫人处理。
她请了戏班在家中连唱了三日戏,锣鼓喧嚣数里可闻。她知道外边传说她如何日进斗金,又是如何一掷千金。
她在楼上听戏。戏台上,花旦的水袖如行云流水,唱腔如玉珠落盘,歌舞似有疯魔之态。
华滋遍请城中富家的女眷来看戏,只是有人推辞,有人赴约。她睨眼看去,四大家族来的并不多。李家只是来了个代表,宋逸君带着妹妹过来了。蒋家没有来人。来的大多是些小门小户的女眷,对着华滋笑得有些恭谨。
新年临近,空中大雪飘扬。华滋又请了些下人,近来她总是觉得院落中过于空旷。
这个新年,孟府真正是挥金如土。新油了大门,添置了金银器皿。府中张灯结彩,五色彩绦系在已经落叶的树枝上,灯笼一串串挂在房檐下,树梢、院落里也都点起油灯,昼夜不息。饭桌上市天下罕有的吃食。
繁华无尽。
只是正月间来拜年的人却不多。
“小姐。”一个小厮向华滋请安。
她抬眼看了看,小厮身上尚有白色雪花,身后跟着几个人,抬着几大杠礼盒:“这是?”
小厮赶紧回答:“是府里打点送学堂老先生的,可是。”小厮苦着脸,没敢往下说。
“说啊。”华滋近来对人越发失去耐心。
“先生闭门不见,说跟小姐再无师生情谊,以后都不必再送礼。”
华滋心里一冷,到底是这样结果。她只觉得雪花似乎落尽了身体里,结成冰,经年不化。她抬了抬眉,状似不在意地说道:“既然这样,还不抬下去,交给账房清点收好。”
客人稀少,厨房里准备的珍惜糕点、菜蔬、肉食都显得分外得多。每日不知倒掉多少食物。
华滋换上新装,法兰西最新的款式,塔夫绸上的人工刺绣细致而繁复。白色小礼帽垂下蕾丝面纱,上面爬着一枚红宝石雕的猎豹。
她轻轻端起茶,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吩咐下去,在码头上扎座戏台,请最好的戏班唱组五天大戏,一应费用我来开销。”
梧城老小站着的,自带小凳子的,围着戏台,伸长了脖子。
“这可是省城最好的戏班,看那花旦,那身段,那面貌。”
“你们他们的行头,簇新的,据说都是孟府赏的。”
戏文热闹,油彩面具之下演尽人世悲欢离合,曲腰而哭,咧嘴而笑,翘指而媚。
华滋转动手腕上的玉镯,好像这没有空隙的热闹就能遮盖无边落寞。
好久没有更新,十一去了西藏,蓝天白云真像一场童话。
华滋有得必有失,卖鸦片到底不是好事。
、其果
雪后初霁,冬日阳光洒在人身上有薄薄的暖意。李夫人房间里笼了大盆炭火,熏得室内如春。玉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页信纸,正一行行往下念。李夫人嘴角含着笑,眉眼俱弯:“他们几时出发的?”
“信是年前寄出来的,说是赶元宵前到呢。”玉珰一面回答一面小心将信纸叠好,重新放回信封中。
李夫人的笑意更盛,又有几分焦急:“哎哟,算起来可不是快到了,我要好好准备准备。”说着就要立起身来,马上去准备一样。
玉珰笑着去拉:“娘几时这样着急着忙起来?”
“着急做什么?”华滋人尚未到,声音先飘了进来。
玉珰马上跑出去:“姐姐。”她挽着华滋的胳膊走进来:“二姐姐就要回来了,娘急着要准备哪。”
“是要预备地充分些,玉琤还要带着小姑子一起来家里。”华滋在李夫人身旁坐下。
“是欸,姐姐,你之前可是见过她?”玉珰歪着头问道。
华滋点了点头:“去省城那次见过一面。”她脸上倒是没有过多表情,想起的是站在宋志朗身旁那个衣饰华贵的大小姐,没来由心里有些泛酸。
“我记得你是去找宋大哥时意外撞见的,没想到后来居然跟他们家结了亲。”玉珰记起华滋回来后跟她提过这么一档子事情。
华滋啜了口茶,贼贼一笑,盯着玉珰,打趣道:“不知道将来你结亲结到哪家哪?”
玉珰一听,宜嗔宜喜撇了华滋一眼,转过头去,嘟着嘴不说话。
李夫人和华滋都笑起来。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越发光亮,似乎融掉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不如意。
尽管李家没有人上门拜年,李夫人还是打点了礼物带着玉珰一起回娘家。
笑容越客气,招待越殷勤,李夫人越是感到一种疏离和防备。她打发玉珰和表姐妹们出去玩。
几个小辈甫一出门,李夫人就听见李老夫人一声叹息,她自己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只听李老夫人说道:“说到底你也是她娘,虽说不是你亲生的,可是你也管的,教的,怎能纵容她到如斯地步?莫说孟家蒙羞,就是我们也抬不起头做人。为这事,你爹没少受气,尤其是当时她买地还多得你爹帮忙。我们都是一番好意帮你们过难关,哪想到那个丫头留了这一手,眼下多少人在背后嚼说你爹,说她跟那个丫头分账。”
李夫人几乎回不出话来,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华滋她都是为了孟家好,想让我们过得好些。”
“哼!”李老夫人不悦道:“那丫头就不是个安分的。东儿不在了,我也知道你们日子会艰难些,可是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吗?她就是放不下从前的富贵而已!”
听大娘提起孟东,李夫人强忍的眼泪到底没忍住,漱漱掉了下来,又不忿李老夫人一直诋毁华滋:“她就是有千不是,万不是,负了天下人,到底是我名义上的女儿,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要保住孟家。娘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
李老夫人一瞬间怔了怔,没想到李夫人竟会直接顶撞自己,又叹了一口气:“你真是!你们都太糊涂了,眼前只是一时富贵,孟家整个名声都完了!莫说她自己,玉珰、华旻都尚未婚配,往后哪个正经人家敢和你们结亲?”
一句话问得李夫人哑口无言。之前确实有媒人上门来给玉珰说过亲事,可是之后都没了下文。
玉琤的心一刻都没有定下来过,就像在江上随波起伏的这艘船一样,上上下下,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如是。她不知道的是身旁的钟明琴比她更为忐忑。
那年在学堂念书,宋致朗与她同桌,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他只匆匆念了一年书就退学回家了。她在心底无数次猜测过梧城是何模样,可有高大梧桐夹在道路两旁?可有碧蓝青天昭着洁白云朵?可有江水绕城青山袅袅?
她只是想去看一看,那个他长大的地方。
一座城只会因为一个人而与众不同。
她甚至从未明白过他到底是否对自己有意。想来应该是喜欢的吧,要不然怎会说出那些逗趣的话?怎会抚过她的头发,夸她好看?那时候,人人都说他们是一对。
可是梧城这样遥远,本以为他走了,两个人也就再无可能了。于是顺从地等待家里的安排,无奈那些男人,怎会一个个都这样不讨喜?于是她更念着从前,念着他恰到好处的衬衫。
宋致朗没想到竟然接到了钟明琴的信,而她竟然要来梧城了。既然是与玉琤一道,想来是孟家的贵客,华滋必然要去码头迎接的。
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