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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正好端上茶来。酒壶还放在桌上,没有撤下去。
蒋云澹看了酒壶一眼,先开口了:“你还是这样有雅兴。”
华滋把那句好久不见生生吞了回去,改口说:“蒋公子,坐。”
蒋云澹心下一冷。
两人都半晌没有说话。
蒋云澹想了一想,先开了口,“错过你,肯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去。”
华滋只是一阵伤心,没有接话。
蒋云澹接着说:“若说我从未对你动过心,那是假的。我曾经一直以为将来会娶你。只是,碧云跟你不一样。于你而言,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对碧云而言,我就是她的一切。你能承担这失去,碧云却不能。”
听到这里,华滋忍不住一声冷笑:“你觉得对从八岁就开始的喜欢而言,这喜欢只是锦上添花?”
蒋云澹愣住了。
华滋接着说:“你以为我不说出来,心里就不会疼是吗?”
蒋云澹倒是从未想过华滋伤心欲绝的样子,似乎华滋与这样的词无法联系起来。
“此生,总归是我亏欠你。若你要恨,便恨我吧,是我提议带碧云走的。”
蒋云澹对碧云的维护更是令华滋刺心不已,“你此番到底有何用意,就直说了吧。”
蒋云澹没想到华滋竟已是这样冷漠态度,“我总是欠你一个交代。负了你,我情义两亏,这辈子大约都不能释怀。这几年,碧云一直惦记着你,她感念你救了她一命,而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真正是金兰情深。你、我、碧云,我们毕竟相交多年,能不能看在多年情分上,原谅我和碧云?”
华滋似是当胸被人锤了一下:“碧云倒是真好。她一直知道我钟意谁。我当她是姐妹,多年心事从未瞒她半点。她倒好,把我瞒了个滴水不漏!”
华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一走,我就退了婚,这已经是我对你们的成全。就像我当年跟你娘说的一样,这么多年,什么东西没赏过碧云,这次只当赏了她一个丈夫。莫说原谅不原谅的话,事已至此,蒋云澹,你我之间,此生陌路。”
蒋云澹亦是一阵心酸:“华滋,我们多年朋友。”
只听华滋凄楚地说道:“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止是朋友。喜欢,我们就在一起;不喜欢,就老死不相往来。”
华滋说完,像亲手割了自己的心一样,一阵空落落地痛。
而蒋云澹,亦是难以回过神来,半晌才说,“华滋,你保重。”
蒋云澹刚刚出门,华滋急忙转身去看他的背影。天更阴了,像要压下来一样。蒋云澹下楼,转出去,背影越来越远。
华滋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跪倒在地上,泪如雨下。
蒋云澹刚进门的时候,茜云就遣人知会了宋致朗。
不多时,宋致朗进门来,看见跪在地上哭泣的华滋。他急忙走过去,想要拉起华滋。
华滋见是宋致朗,用手捂住脸,低低地哭道:“他说,他对我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说我肯定能承受这失去。我多想哭着告诉他,不是,我也承受不起。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宋致朗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华滋,也跪下去,搂着华滋,一面轻抚华滋的头。
“我甚至不能在他面前哭。他真的选择了碧云,他真的不爱我,所以,我在他面前哭诉的资格都没有。我的眼泪不能使他动容。为什么会这样?”
、重聚
宋致朗紧紧抱住华滋,像是要把眼前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除了哭,华滋记不起其他事情。
千言万语都压在宋致朗的舌尖,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多想告诉华滋,还有我,我可以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愿意给你想要的生活,将你妥善安放,细心保存,让你一直有人可依,永不知愁苦。
然而,宋致朗悲哀地发现自己永远不是蒋云澹,给的再好,却不是华滋心头好。于是万语千言到了嘴里,只作为喃喃一句:“不要哭,不要哭。”
华滋哭得累了,从宋致朗怀里抬起头来,仍然跪坐在地上。宋致朗拉华滋起来,扶她进屋,然后叫茜云端水进来。
那以后,宋致朗几乎天天过来瞧华滋。华滋感念宋致朗的心意,不愿意让他担心,便也不再露出伤心的样子,似乎又过上了不知愁的日子。
下午,华滋在穆夫人房里说些闲话,玉珰和弟弟华旻也在。兄弟姐妹在一起说说笑笑,倒是热闹,连穆夫人也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玉琤的家书刚刚寄到,字里行间对新婚生活十分满足。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大箱礼物,流云般的衣料从箱子里泄出来,看得玉珰和华滋都心花怒放。
正闲话间,有人拿了个信封进来,双手呈给穆夫人。
穆夫人接过来,白色信封上写着亲启两个字,穆夫人扫了一眼,随手放在一边。
玉珰的眼睛笑得像弯月亮,扯着华滋的衣袖,说:“姐姐,你说这衣料做旗袍好不好看?”说着,就要拿衣料往华滋身上比划。
“这花纹也别致,做出来肯定好看。”华滋一面说,余光留意到那封信,心下奇怪怎会有人给穆夫人写信。
穆夫人收到了像没收到一样,半分也没有拆开来看的意思。
用过晚膳后,穆夫人独自回房。天气冷,房里的火盆一直没断过。黑色的木炭被烧得通体红亮,穆夫人拿起尚未拆封的信,一只手轻轻抚过信封上的字。黑色的字就从雪白的指间一笔笔露出来。她永远都不会忘了这笔迹。
可是,她只是轻轻一扬手,信就掉落在了火盆里。起先冒出来的是烟,后来窜起一阵明火,整封信彻底烧着了。
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穆夫人坐到镜前,卸妆解衣。她看见自己的眼睛像喑哑的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一场厚雪盖住了梧城。
清早,天色微亮,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王屠户带着儿子去给桃源街上的东篱酒店送肉,只见前门洞开。往常这时候,酒店还关着门,王屠户都带着儿子从后门直接进厨房。
王屠户回头让儿子推着车等一下,自己先进去看一看情况。
桌椅几乎全都翻到在地上,“难道遭贼了?”王屠户心里一惊,正想喊一声,才看见墙角躺着三个人。
他疾步上前,正是掌柜的和两个店小二,俱已躺在血泊中。他转身跑出去。
“坏了,出大事了!”
王屠户拉着儿子就往回走:“死人了。”
梧城可是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情,王屠户一张脸刷得灰白了。
“爹,去报官?”声音里也有了惊恐和着急。
王屠户想了一想,现下哪里还有什么官?“去孟府吧。”
司令府的前院里突然想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整座府院都被这声音搅醒,接着就是怒骂和枪响。
江承临马上就睁开了眼睛,迅速从枕头下拿出枪,紧紧握住,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起身,推开门。一个随从跟了过来:“是前院传来的声音,听着像马副将手下的刘二。”
没多久,又有人进来禀报:“刘二一伙人带了个姑娘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姑娘把刘二的命根子咬断了,现在姑娘已经中枪死了。”
蒋云澹赶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围了一圈人,都精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了一条短裤,屋里乱七八糟扔了很多军服,还有枪。
一个年轻姑娘躺在地上,身上□,胸前有几个枪窟窿,血流了一地。一双眼睛狠狠地圆睁着,嘴里一汪血,还咬着一块肉。
另一旁的刘二犹自嚎叫着,下半身也全都是血。
蒋云澹一看这场面已经明白了大半。刘二一伙人抢了姑娘进来,姑娘肯定不从。蒋云澹背后一阵发凉,想这姑娘倒是狠厉,大约没有男人见了这场面会不胆战心寒的。
有人出去拿药,要给刘二上药,他一边骂一边叫疼。
蒋云澹厉声问了一句:“姑娘可是你们劫回来的?”
一个人看蒋云澹神色不好,马上说:“是个烟花姑娘,刘大哥太猛烈了。”
蒋云澹的随从从外边走进来,附在蒋云澹耳边低低说了事情大致经过。
原来这是在东篱酒店卖唱的一个姑娘,早先也做过皮肉生意,后来被一个人包了,就不再出来。包养她的是个生意人,从去年外出做生意一直没回来,姑娘入不敷出,只得重操旧业,靠卖唱过活,只是坚决不再卖身,每天就在东篱酒店唱歌。
昨晚,刘二一伙人在东篱酒店喝酒听唱,喝多了,又见姑娘漂亮,非得让姑娘陪酒,姑娘不肯,唱完曲要拿钱走人。结果几个人不给钱,排出三大碗烈酒来,说喝一碗给十块大洋。
姑娘看着眼前三个大碗,端起碗来,就连干了三碗,喝完后,一擦嘴,就要拿钱。
刘二倒也真的拿了钱出来。
姑娘大喜过望,伸手去拿钱。不想刘二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言语轻薄起来。
姑娘一怒,甩开刘二的手,想抢了钱就跑,却被旁边的人抓住,不能动弹。姑娘一边挣扎,一边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