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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仪虽是出身将门,容貌倒也出色,据说其母在生她前曾梦到有凤来仪,出世后遂取名为“凤仪”,相士更屡说她是大贵之相,如今得以册后,也算是名至实归。
我见南雅意愁眉不展,劝道:“姐姐,不管谁当皇后,只要性情过得去,姐姐有着皇上宠爱,自可安枕无忧。”
南雅意正拂拭琴弦,闻言丢开丝帕,以手撑额,轻声叹道:“性情?这沈凤仪,母亲是宣太后的堂妹,父亲是跟着摄政王打江山的心腹大将,你猜着她能有多好的性情?以前在北方时,我常见她在宫中来往,除了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对谁正眼瞧过?皇上的宠爱……单凭皇上的宠爱,就一定能护住我么?除非……”
宫院深深,帘卷梨花梦(四)
我沉默。
宣太后单单择中沈凤仪,当然不仅仅是相信了有凤来仪的命格大贵传言;唐天霄接受沈凤仪,一定也与其性情容貌无关。如果真能选择,南雅意早该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子,而不是将她藏于暗处,隔个三两天过来小坐片刻。
南雅意说到了心头痛事,心绪立刻烦乱起来,快步走到窗外,深吸了两口气,叹道:“清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楚宫来么?”
我不是没猜过,但深宫之中,谁没有一些说不出秘密和心事?有时候,知道得太多,而且不妙。
但她既然提起了,我也就问了出来:“哦,皇上都没能护住你……莫非和太后或摄政王有关?”
南雅意缓缓摇头,掠了掠鬓间垂落的刘海,浅金菊纹的薄绸袖子在傍晚的清风中拂拂欲飞,“我至今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大约和我母亲有关。我不是宫女,兄长也在朝中为官,但皇上舍不得我母亲,一直将她留在宫里供养着,我常去看母亲,也便常常和皇上相见……弹琴,歌舞,吟诗,烹茶,我们相处得很好。可有一天,我才从宫里出去,皇上便派内侍通知我,立刻随使臣前往南楚,当天便出发。他还叫人传了一句话,叫我等着他。”
“你等他了。等了两年多。”我微笑,“姐姐为他吃尽了苦头,也算是苦尽甘来。”
南雅意轻轻一笑,秀致如柳叶的眉却蹙了起来。
“我知道他绝对是想帮我,一直都在忐忑着。直到……来到瑞都不久,辗转听到了母亲和兄长的死讯,才算是印证了我的猜疑。”
“死……死了?”
“是哦,死了。就在我被送走的当天晚上,母亲暴病身亡;第二天,我哥哥因通敌卖国被囚,不久死于狱中。”
“为什么?”
“不知道。”南雅意凝视着院中飘落的梨花,这两三个月才被爱人相聚冲淡的愁意又浮上了眼眸,“我最近问过皇上,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我,这个仇,他会报,让我不用操心。”
“他还在保护你。”我微笑着下了论断。
这对母子的死因自然蹊跷,以唐天霄对自己乳母和南雅意的态度,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坐看这等惨剧发生。
南雅意回眸,紧紧握了我的手,带了希冀望向我,“清妩,皇上一定可以得到他应该拥有的地位,对不对?”
其实我并不敢肯定,可我眼看着南雅意从周入楚,又从楚到周这一番苦苦挣扎,瞳心深处已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深深惶恐。我只能安慰她:“皇上……绝对不是庸懦之人。何况他是太后亲生,掌握君权,正是迟早的事。”
南雅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韵致清绝,“他当然不庸懦。他从十岁起就有高人暗中教着兵法谋略和武术剑法。别看他懒洋洋的模样,身手未必就比那个目高于顶的唐天重差多少!”
我扣着她的纤纤手指,微笑道:“对,姐姐煎熬到今天,也该放宽心了!”
南雅意嫣然一笑,柔和望向我,“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我若无其事地放开她的手,理着垂落胸前的黑发。
“清妩,你虽不说,我又岂能看不出来,你心中有着意中人?从楚朝到大周朝,你一直用秘药掩去花容月貌,避宠避得……不比我轻松多少。他是谁?我想……只要他还在大周,皇上应该能帮到你。”
傍晚的风忽然大了,手中的青丝便握不住,一丝丝吹起,缭乱于面庞,连眼睛也迷离起来了。
“皇上……也帮不了我。”我拈过飘到窗边的几瓣梨花,凝视着这即将彻底逝去的美好,心里阵阵发酸,却“嗤”地笑了起来,“或许……或许他早已娶妻生子。不过,他一定还记得我,记得我……”
记得我害他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弹开花瓣,我关上窗扇,不去看外面的落花零乱。
南雅意不放心,跟在我身后,犹豫地说道:“如果……如果你放得下,我们姐妹同心,一起侍奉皇上,未必不是件好事……”
等闲又是三春尽。
帘栊外,依稀见得梨花如雪,铺满了青石的台阶。
远远近近,有杜鹃声声送春去,啼老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
宫院深深,帘卷梨花梦(五)
沈凤仪的后位确定后,原来的几名后位候选人便成了未来的妃嫔。自然有诸多皇家的策略考虑,大多是重臣或武将之女。南雅意身为犯臣之女,无法和这些人争竞;但唐天霄显然不打算委屈她,竟让她辗转成了一位边关陆大将军的女儿,拿了画像一起报给太后。
我有些担心,问南雅意:“太后会不会认出你来?”
南雅意摇头道:“应该不妨事。我并非宫婢,每次入宫见皇上时,如果太后驾到,循例都是回避的,何况宫女本来就多,又隔了这几年,模样都有些变化,她哪里还认识我?”
我苦笑道:“既然说了是陆大将军的女儿,也该把你送陆府去。这样呆在宫中,露了破绽如何是好?”
南雅意不以为意地编着一条橙黄色的缨穗,最近丰润晶莹许多的面庞漾着淡淡的笑意,“那个传说中的陆大将军的女儿,目前还在乡间的老家呢!皇上说了,到封妃的旨意下来,再出宫坐了陆家的车马入宫便是。”
我明知她好容易回到唐天霄身边,对于二人得以相守的时光极珍惜,也不好再劝,只是悄悄出去,嘱咐唐天霄派来服侍我们的两名侍女,沁月和凝霜,务必多加小心,无事就将院门紧闭,莫惹是非,也不要去听闲话。
经了这些日子,宫中已经传遍了唐天重苦苦寻找当年那位月下美人的故事,并且按照流言传播的一贯传统添枝加叶。最离谱的一种,说成了康侯爷夜探楚宫,邂逅月下横笛的莲花仙子,仙子贪恋康侯少年英俊,纤手一挥退了敌,与他共赴巫山云雨。康侯食髓知味,从此念念不忘云云……
南雅意从唐天霄口中听到的,算是最接近事实的一种了,至少唐天霄还能断定,唐天重遇到的,是当年南楚杜太后宫中一位地位较高的宫女或未婚女官,姿容出色,擅于吹笛。
这一回我连旁观者都不愿做了,只盼远远避开,能落个耳根清净。
算算唐天霄已经连着三天不曾到静宜殿来探望,南雅意便显得有几分无精打采,这晚卸了簪环,临睡又取一块玉细细瞧着,倚着床围问我:“清妩,你瞧这穗子好看么?”
玉光明润的九龙玉佩,是唐天霄上次来时遗落的;南雅意认为上面坠着的缨穗太过寻常,另编了这条橙黄色的鸳鸯戏水穗子,丝线用得均匀细密,一对鸳鸯栩栩如生,果然精致非常。
我欣赏片刻,含笑道:“姐姐是问我打得好不好看,还是问我挂在皇上腰间好不好看?”
南雅意吃吃笑道:“有区别么?”
“有!”我就势夺过那玉佩,在自己腰前比着,“如果不打算给皇上呢,不如就给了我,挂着一定比皇上挂着好看。”
“死丫头,你做梦呢!”南雅意扑过来,一面笑着呵我痒,一面来抢玉佩。我怕痒,大笑着也去挠她,看她咯咯笑得开怀,不再一脸失落,也便放了心。
两人正闹作一团时,外面传来了叩门声,伴着凝霜焦急的呼唤:“姑娘,姑娘,雅意姑娘,皇上来了!”
外面便传来了唐天霄的轻笑:“两个疯丫头,玩得还真开心!”
我们再不想唐天霄会深夜造访,都是一惊。
梳妆换衣自然来不及了,想他也不会计较,不过就近披了件柔软的素衣,我便去拉开了门,拜了下去:“皇上,记着来看雅意姐姐了?”
唐天霄扶起我,骈着食指和中指,“笃”地在我额角轻轻敲了一记,笑道:“就你会说话!朕什么时候把你姐姐丢在脑后了?”
我微笑着退往一边时,唐天霄却望着我微微眯起了凤眼,赞道:“不错嘛!怪不得雅意和朕说,你生得比她还好。果然一对儿姐妹花呢!”
我已预备睡下,脸上自然早已洗得干干净净,不像平常那般貌不惊人,闻言只低了头,悄悄退到一边。南雅意却笑着迎过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