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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后!”我低眉顺眼,轻轻应了,却依旧跪坐于衾褥间。
太后上下打量着我,拍了拍我的手,笑道:“这身体……养得怎样了?”
她的身后,一道目光已迅速转了过来。
惯常的凌厉,却蕴了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才让弧度冷硬的眼角略显柔和。
不晓得他的自信从何而来。难道他救了我,从此我便该对他感恩戴德,哪怕一切事端由他而起?
可勿庸置疑,这人在不经意间散发的威凛气势,总是令人有些胆寒。——仿佛那在战场上飞马杀敌纵横捭阖的霸气,已经深深印入骨髓,连笑容都泛着生杀予夺,不可一世。
慢慢地绞着手指,我无声无息地拭去手心的汗水,在唇边抿出一丝微笑,低声答道:“谢太后关心,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复原。”
那道凌厉的目光,蓦地变得尖锐,仿佛锋利的刀锋,要将我的肌肤生生地割裂。
冷剑霜刀,寂寞芳菲度(三)
我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对他的惊怒视若无睹,如同任何一个庸碌胆怯自愿屈服于太后权势下的普通宫嫔。
宣太后的眉宇舒展开来,有意无意地向后瞥了一眼,笑道:“嗯,这样便好。皇上正记挂着你,哀家还愁着你不方便挪动,让皇上听见了又要心疼呢!既是这样,咱们呆会儿一起回后宫罢!”
我轻声应了:“臣妾遵旨。”
“好,好孩子,果然玲珑乖巧,怨不得天霄那样魂牵梦萦。”宣太后轻笑,转头向唐天重道,“天重啊,既然宁昭仪已无大碍,哀家就先将她带回去吧!”
唐天重眼中已不见了方才凛冽的光芒,唇角微微一弯,算是扬起一抹还算恭谨的笑意,缓缓道:“太医已经几次说了宁昭仪伤势严重……不过既然宁昭仪说是无碍,微臣也不好拦着。当日从皇后那里将她带出,也是为了保住皇上心上之人,一时从权之计。可到底君臣尊卑有别,久在微臣住所,总是不便。”
他人想说却因种种顾忌不曾说出口的话,倒被他轻易说了出来,反显得他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了。
我无从猜测宣太后内心的真正想法,但此刻,宣太后的确是笑容可掬,满脸嘉许,“哎,我就说你这孩子识大体。若天霄有你一半懂事,哀家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唐天重微笑,“皇上不过年轻贪玩些,论起聪明睿智,只怕远胜微臣,太后多虑了!”
宣太后拍拍唐天重的肩,叹道:“这大周的江山啊,说到底,还得你们父子齐心辅助,才能国泰民安,欣欣向荣!至于这些儿女情事么,我得好好劝劝皇上,不能让他太任性了!到底,咱们得国事为重啊,对不对?”
唐天重不好回答,含笑送宣太后出门。
而一旁早有侍女过来,半扶半抱,将我送上一架软舆,依旧用薄衾覆了,半卧在舆中。
唐天重自从我表明去意后,直到我被送上软舆,都没有再正眼看我一眼。直到垂下前方锦帘,我才听到他边扶宣太后上凤辇,边笑道:“太后,微臣瞧着宁昭仪甚是单薄,为人也庸懦得很,皇上盛宠,如不未雨稠谋,只怕前日之事,未必不会再度发生。”
宣太后含着笑,慈和答道:“放心,她既于你有救命之恩,又是后宫昭仪,哀家哪会置之不理?何况如今伤重,哀家会传下懿旨,让她只在怡清宫静养,不必每日去熹庆宫请安。如有急事,可不经通传,直接到德寿宫见我,如何?”
唐天重笑道:“太后安排得自是妥当。”
软舆缓缓而行,一路轻轻地晃悠,幅度很小,依旧能让我阵阵地头晕目眩。
唐天重,并不是不生气,但他居然还记得,向太后要了承诺,让我可以一时无虞。
在我在明确以行动表达我的不领情时,我曾认为他的自负骄狂,应该会在挫伤中恼恨我才对。他虽残忍无情,甚至称得上刻薄寡恩,却绝不想将置我于死地。
怡清宫内少了主人,这温暖的初夏,莫名地便多了些凄恻森凉。宣太后那边送我过来的宫女扶了我下软舆时,一阵冷风吹过,百年老榕枝摇叶动,绿意苍浓,让我禁不住抱了抱肩。
“昭仪娘娘冷么?”宫女急急找衣物给我披时,宫内已一阵骚动,凝霜、沁月率先跑了出来。
“娘娘,娘娘……”
凝霜已抢着将一件浅杏色薄锦披风搭到我肩上,小心扶我入宫;见我步履踉跄,忙手上加了力,和沁月一左一右扶着,白着脸差点掉下泪来。
她们两个本是唐天霄派出照顾南雅意的心腹,撇开如今的主仆身份不提,单论这几个月朝夕相处的情意,也是不薄,想来我出事后,她们暗中着急奔走,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落了多少泪水。
勉强身体挺了挺直,我向她们轻轻一笑,“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么?”
沁月瞪着我,拖着哭腔道:“娘娘,这还叫好好的啊?那皇后……”
我握了握她扶住我的手臂,沁月立时噤声,望了眼送我过来的德寿宫宫女,微笑道:“幸亏太后娘娘留心,一心护着我们昭仪娘娘呢!”
怡清宫中的其他宫女也迎了出来扶我,有一个激动的,走到门槛处时居然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平时我待这些下人不薄,他们待我倒也是颇见真心;而我曾经救过的那个男人,那个自认为很喜欢我的男人,却在我的宫中毒害唐天霄,不惜将我卷入他们的皇权之争中。
不管他是不是因为唐天霄纳了我为嫔的缘故,不管他后来是不是救了我并尽量加以弥补,在我看来,这种悖逆无情的举动都是不可原谅的。
向凝霜使了个眼色,凝霜立时会意,让别的宫女过来照顾我,自己已跑去拿了两锭银子,悄悄塞给送我回来的德寿宫宫女,赔笑道:“姐姐,辛苦了!”
两名宫女相视一笑,答道:“昭仪娘娘仁德宽厚,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眼看着他们送走了德寿宫宫女,撑着的一口气便支持不住,胸腹间阵阵阴疼,知道外伤无大碍,内腑伤势却沉重,也不敢再勉强自己,懒懒地卧到床上便陷入沉睡。
周围依旧沉寂,除了轻细的脚步,听不到一个人说话;连傍晚醒来时都一眼看到了无双侍立床侧,立时让我惊诧。
揉揉眼睛,确定那温和微笑的宫女果然就是赋莲阁那位唐天重的心腹侍女时,我有点怀疑太后带我回怡清宫是不是我的大梦一场了。
“无双?”
我惊疑不定地四下打量,分明又是身在自己的怡清宫卧房之中。
服侍我几日,这丫头倒也能猜测几分我的心事,忙笑道:“宁姑娘,侯爷说我服侍姑娘惯了,姑娘哪里伤了疼了我最清楚,因此和文书房管事说了,将我调拨来服侍姑娘。”
服侍?抑或监视?
想起他那等毫不容情的虎狼手段,我大是头疼,却不好说出,淡淡谢了唐侯好意,又笑道:“无双,这里是后宫,人来人往的,不抵侯爷那里安静,还是称我昭仪比较妥当。”
她乖觉地望了我一眼,立刻应道:“是,昭仪娘娘。”
我点头微笑,只盼她能辗转把我的话传到康侯耳中,也好让他清醒意识到,罗敷有夫,并且无意他人,并不是他的小恩小惠所能收买的。
趁着她不在时,我又叫来凝霜、沁月悄悄叮嘱,对无双务要恭敬有加,不可礼数或缺;但提及皇上或南雅意与唐侯的恩怨务必小心,万不能在她跟前露半点口风。
不管唐天重是何居心,他总是我目前不得不提防的人物,并且得罪不起。
冷剑霜刀,寂寞芳菲度(四)
奉了太后口谕,因伤重不必去慈寿宫或熹庆宫请安,我的生活也一下子清静许多,仿佛一夕之间又回到了静宜院那种与世隔绝的冷宫生活。
可惜,少了个南雅意,多了个无双,更因为如今身份的特殊不得不多几分眼观四路耳听六方的机警。
无双将唐天重特地配的良药随身带了过来,又命太医每天两次过来请断诊治,我伤势恢复得倒是很快。悄悄让凝霜去找靳七,打听唐天霄的状况时,果然如我所料,经了太医的抢救,所中之毒已无大碍,只是身体受创甚是严重,连着发了好多日的高烧,清醒过来后便急急询问我的情况,并让太后设法将我从唐天重手中带回。
皇后沈凤仪并没有因为我的事而受到太多责难。
听说,唯一给过她脸色的,只有康侯唐天重。
当日他忽然冲到熹庆宫中,未见皇后,便径冲入庑殿将我从杖下救出,抱在怀里便往宫外冲去。
沈凤仪又惊又怒,匆忙奔出来时,却被唐天重沉着脸一通怒斥,直指她明为杖责,实欲杖杀,枉为一国国母,却无半分容人之量,把这沈皇后气得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竟由得他大摇大摆将我带出熹庆宫。
想来沈凤仪虽是骄狂,却怎么也没法与早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