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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那句“对不起”梗在喉咙里，慢慢的咽了下去，我看着她的脸忽然想到“奴才”两个字，奴才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的，我感到悲哀。
难得今日不用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捡拾树叶，嬷嬷安慰我说，说不定往后都不必再干这苦差，我心想这休息也不过是暂时的，沂丞昨夜也瞧见了，我的双膝上两块消不去的乌青，他是不想将我逼得太紧，我真不能走路了，成了个废人，他折磨我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尽兴，这差事，他会让我干一辈子，因为他想让我一辈子都困在他的身边，离开他，离开这里，我就无法生存，我苦苦的笑了笑，听见嬷嬷说，要带我去园子里晒晒太阳，活动一下筋骨。
满园春花开得好，只可惜，花期却短，有的花，一生也没来及为谁绽放，就悄然逝去，无人怜惜，我摘下一朵粉色蔷薇，又想起“朝昔”这个名字的来由，孝敏太妃的确把人生看得通透，朝往昔顾，便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只是在这样的时代，这种幸福，到底也是一种奢望。
嬷嬷说，“说起来娴王妃去西山礼佛，算算日子也有好几个月了，去了这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她……”我一片一片的将花瓣都撕了下来，最后花瓣都没了，手中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花枝，卉珠不会再回来了，这是我不能告诉嬷嬷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在孔雀台行天地礼时沂丞那说不出的冷淡，想起有一次嬷嬷当着沂丞的面，提起娴王妃，沂丞眉间那阴沉的厌恶，那一刻我就想，她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说不定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人世，只不过，沂丞需要一些时间，毕竟，他还需要向太皇太后交待清楚。
到了下午，来了一位老管家，说是瑞王爷传我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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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了书房，沂丞正背身站着，空气里飘散着淡淡好闻的墨香。他未着繁复的皇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简单的，墨青色的袍衫，背影看起来，儒雅而温柔。
我该给他问安的，可我却傻愣愣的站在那儿，不想开口，直到他转过身来，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深不见底的黑，我也不知怎么，莫名又陷了进去，一如既往，猜测着他的眼神。
“你的平安符，是为谁而求？”他问我。
我冷笑，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是为谁而求，我还能为谁而求。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对我的态度妥协，他开口道，“还在想着沂桀吗？”
“沂桀是我唯一的哥哥，我为什么不能想着他？”我大声的反问。我讨厌他的这种神情，仿佛我思念沂桀也成了一种不被允许的罪恶，他沉默下来，我忽然感到害怕，急切的问，“是不是沂桀出了什么事？”
见他轻轻摆头，我才放下那颗悬空的心，沂丞朝着我这边走过几步，我不懂的看着他，他的眼里装着太多的秘密，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我问了也无济于事，既然当初连我即将死去，高笠都不肯话与我知，如今，我还好好的活着，沂丞就更不会将真相告诉我。
“我只希望沂桀能好好活着。我能做的，只不过是帮他问个平安，这样也过分吗？”我凄楚的笑了笑。
“他会让你很失望。”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我忘了后退，站在那儿，想着沂丞的这句话。
“不会。”我将目光投到微启的窗外，窗外是一片园林，里面满是被修剪得分外精致的盆景。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他，因为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合上了窗户。听到“唯一”两个字，沂丞的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波痕，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跟你不同。”我站久了，觉得很累，这便转过身子，轻轻依靠在窗棂上，我对他说，“高笠为你卖命了那么多年，你不一样为了封住自己的秘密而让他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姑且不说高笠，因为他再怎么对你忠心，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奴才，可卉珠呢？她是太皇太后为你挑选的妻子，她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就因为你讨厌她？所以连她的性命也不打算留？”我这么一问，把藏在心里这么久的疑惑一股脑的全问了出来，沂丞颇为错愕的看着我，大概是因为我说中了他的心事。
“你根本不明白。”他冷酷的蹙起眉，“太皇太后虽涉过朝政，手腕也厉害，但毕竟是个女人，难免有些妇人之仁，她念着我的母亲，念着与卉珠父母的那份交情，即便知道卉珠的家族灭亡后，她流落到越姜国做了越姜汗王的养女，太皇太后仍然坚持让我以优厚的条件将卉珠从越姜国换回来，并赐封为我的正王妃，可卉珠乃是苍梧的罪臣之女，一个罪臣之女做了我的正王妃，让我如何向苍梧的族民交代？太皇太后想着以我的身份和地位，可以把他们的不满之情压下来，可这对于来说，牺牲太大，而且……根本不值得。”
“那你当初大可以向太皇太后拒绝这门亲事，为什么还要答应？”我还是不明白，但很快，我就想通了，根本不必问他。
“为了彼此交换所需的东西。她的确是不二人选。若是我所娶之人，是越姜国汗王亲生的皇女，不但会引起苍梧的不满，我还不能轻易的要了她的性命，而越姜国的汗王也舍不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作为人质嫁给我们启南。”
当真相亲口由他说出来，我再无法逃避，心里忽然觉得很难受。
木窗再次轻轻开启，清幽的风从缝隙送了进来，拂起了他耳畔的鬓发，沂丞的模样，看起来依然温柔，儒雅。我偏过目光，不忍再看，心里隐约觉得，他执意要杀掉卉珠，还有些其他的原因。
沂丞不接话，我也沉默下来，我们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想到，这还是第一次我与他如此平静的谈话，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与我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如果有一天，我对你来说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会不会也像除掉他们一样的，除掉我？”不由，就想到了自己将来的结局。
沂丞冷笑，伸手来搂住我的腰肢，一手又捏住我的下颚，很是暧昧的向我凑近着，“你对我来说有什么价值可言？只能说是……兴趣。所以你最好放聪明一点，你该知道怎么做……”他说着，轻轻的，向着我唇上一啄，然后松开了我，我抚摸着唇瓣，失神了很久。
直到他说，“你要离开王府一段日子。”
“什么？”
“琳贵妃道是与你有缘，要宣你入宫小住些时日，话话家常。”沂丞这么说着，脸上却没写一个相信。我也不信，心念一转，这背后之人，想必一定是太皇太后了，那我这趟进宫，岂不凶险重重？
他看出我的不安，又对我道，“宫里我都打点好了，倒不必太过担心，万一有什么事情，皇上也会帮着你。”
沂宁……？我心里不怎么信任他，但想来，既然是沂丞的安排，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像他说的，他还对我有兴趣，不会轻易让我丢掉性命。
“什么时候去？”
“现在。”沂丞看着我，“接你进宫的连公公已经在花厅候着，你便随他走一这趟。”
我应了一声，转过身子要出门。
“等等。”沂丞喊住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转头，他又说，“罢了，去吧。”
我还是回头来看了看他，他已经背过了身子，还是我推门进来的那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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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个弯都没拐，我被带路的公公直接给领到了凤栖大殿。
那座上的人便是太皇太后，我的亲祖母。上次我只听见了她的声音，这是我头一次见着她的模样，她正端坐在那高高的祥凤金位上，长的跟普通老太太差不多，发鬓已多是霜白，只是面容皮肤极好，一双眼睛毫不显老态，朝着步步踏进殿门的我放出精亮的光，我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个大美女，又从残酷的后宫之争中脱颖而出，如今，美貌虽然随时间消逝了，但智慧并没有，且升华为了极具心机的狡黠。
我走到那台阶下，屈膝向她行着跪拜之礼，“民女参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民女？”太皇太后眯起眼睛打量我，“你果真是丞儿从宫外捡回来的丫头。”
“是。”我颔首作答。“捡”这个字，分外刺耳。
“起身吧。”太皇太后抬了一下手，又道，“上次夜里，也没看的很清楚你的样子，今日这么一瞧，还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坯子，只不过，”她口气一变，目光闪过一丝凌厉，“你这模样，使得哀家想起了一个让哀家十分不愉快的女人。”
我猛地一惊，已是明白。她所指的是孝敏太妃，因为沂丞曾对我说过，我长得很像孝敏太妃。难道她已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