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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阖笑笑,抽出烟管,笑得眯缝起了一双眼:“高内史所言极是。”高长卿最烦他抽烟,数落了他一路。
到了茂地,高长卿把宫廷将作为卫阖制作的青铜鼎赐给他,上书“攝司茂人,阖其子子孙孙永以寶用”。到了怀地,则将作为转移怀地信约的青铜簋赐给他。卫阖依旧一脸懒散,毫无所谓,景荣的脸色则十分难看,跟着他祭祀了当地的神祇,清点了资材之后,便在家臣的前呼后拥中回去了。一位在朝中很有口碑的士子出任县公,暂摄两地事务,夹着户籍名册走进了原本家宰办公的别墅中。
卫阖闲闲翻看着那件小小的鼎:“哪里有什么子子孙孙,我以后每年能从这里纳点米粮,也就不错了。”
高长卿跟在他身后,面色阴鸷地看着山脚下黝黑的沃土。正是春耕时节,下过几场雨,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新土香味。这里地势极高,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耕田。
“这里原本是你家的封地吧。”卫阖转头与他道。“现在一寸都不剩下了。”
高长卿不服输地望着他:“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在,总能一寸一寸吃回来。”
“呵,那我可要乘你开吃之前,把地都交到君侯手中,你说怎么样?到时候你吃的是他,我也不心疼。”卫阖抖开雨篷,看看天色,“要下雨了,快进来吧。”
高长卿把着腰间佩剑,转身就走。
卫阖哈哈大笑,跟上他的脚步,自说自话,“要把人丁与入库的资材尽数清点完毕,恐怕要个把月。不知道景氏会不会在上头做文章呢?迁户?还是隐瞒新垦地的数量?”
高长卿冷冷道:“你是傻的么。”
“啧。”卫阖闲闲吐了个烟圈,“看来只在茂、怀两地清查户籍不够啊,不如彻查国中的人口与土地吧。反正春天正是上计、料民的好时机。”
高长卿突然定住了脚步,阴狠地望着他。
卫阖无辜地顶着雨篷:“怎么?高内史好凶啊。”
“你想怎样?”高长卿直截了当地问。
卫阖笑:“我不知道高内史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长卿冷哼一声,矮身钻进篷车中,卫阖挤进来坐在他身边,舒了口大气,嘀咕着这雨可真大呀,浑然无事,高长卿此时却恨不得将他直接掐死,抛尸荒野。上计,料民,这本来都是卿大夫的职责,是将国中各封地的人口、土地清点彻查,编订成册上交国府,君侯由此评定治理地方的政绩。但自从国中设郡县以来,料民这件事就从形式上的礼变成了强制的法。上计吏的身份,也从卿大夫由下至上点选、来国中上交贡赋的使节,变成国君由上至下派出、强硬干涉封地内部事务的官僚。
这几年卫阖定下泰半之税,民不堪其苦,有很多投奔到卿大夫的封地中做附庸与奴客,这些人都是放弃了户籍的。卫阖又立法,以隐匿奴客为重罪。按照这个思路下去,一言以蔽之,卫阖下定决心查户口,他们就完了。
但是现在不是料民的时机。从周天子的时代开始,就有三月或者八月料民的传统,在别的时间料民,是扰乱农事的大罪,即使当初周宣王因为战事紧急,在太原料民,也引起了国人的反抗。现在早过了暮春,也没到秋收,卫阖突然提起这件事,一定是别有所图。
除此之外,高长卿想不到别的理由,遂冷笑:“卫相想我怎样?”
“你能怎样?”卫阖笑眯眯地反问。
高长卿拍案而起:“卫阖!不要欺人太甚!”一头撞上了车顶,痛得麻木还要维持着一脸盛怒,把卫阖抖得直笑:“从小就急躁,还学会跟我拍桌板了。坐下。”
高长卿愤愤地坐下。
卫阖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我只不过在正卿的位置上坐久了,学会了一点防人之心,凡事先下手为强比较好。这样,哪天你若给我个惊喜,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有颜面与你讨价还价不是?”
高长卿冷哼:“老师与学生之间,终归是对手。”
卫阖伤心:“原来你还记得这回事。我就你一个学生,你见到我,却连弟子礼都不行,真是让人难过。”一路上长吁短叹,高长卿于吞云吐雾中又想掐死他了。
回城之后卫阖厚着脸皮去高长卿家中转了一圈,蹭了一顿饭,临走与他说:“景公的心情不大好,你不去安慰安慰他?”
“你管太多了吧。”
“你的人心不齐,光靠一个姐夫,可是斗不过我的哦。”卫阖撑着门调笑。
高长卿推剑。
待他长笑而去之后,他想了想,撑着伞进宫,对姜扬道:“景公恐有怨言。请让他的世子担任虎贲中郎将。那个孩子年富力强,武艺高超,君侯在燕家设宴的时候,他以为章甘意图行刺,勇敢地阻止了他,可见是一个忠心又勇敢的武士,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埋没。”
姜扬道:“好,我多留意他一阵子。”
高长卿再请:“今日我与卫相去茂、怀两地,发觉今年梅雨连绵,恐有涝灾,这种时候就需要祭祀、田猎来保持上天的欢心。君侯出宫,作为近卫的虎臣却没有长官,这是不可以的。”
姜扬一听说要田猎就兴奋得两眼发光:“是么!那我就让他暂摄虎贲中郎将的职务!如果这一次田猎顺利,就让他统领八百虎臣!我将让燕白鹿做他的副手。”
高长卿欲言又止。姜扬将他扶坐在绣墩上,“我听说你今天出了远门,又淋了雨,现在是身体不舒服么?早就告诉你可以在那里的驿站住一晚。当天来回,对卫相和景公来说都无所谓,但是你身体虚弱,不要这么勉强自己。我让御医来帮你诊一下脉。”
他转身欲走,高长卿拉住了他的袖子:“扬哥,我有件事,还是放心不下。我听阿姊说,三公子四公子在宫中出入频繁,经常在太后宫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我怕他们仍旧贼心不死,对君侯有贰心。”
姜扬拍拍他的脸:“他们都是先君的骨血,太后的嫡亲孙儿,来看看她老人家,也没有什么不妥,你不要想这么多。就算他们真有心谋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命中该我,自当归我,旁人抢都抢不来;若不该是我,强求也没有用。”
高长卿惊道:“这算是什么话!你也太随便了!”
姜扬握住他的双手,真挚地看着他:“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足够了,即使做个凡夫俗子,我心里也甘愿。”
高长卿感受着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总觉得有些怪异,急忙挣脱开来告辞回家:“那扬哥你……多小心,在虎臣里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多多注意两位公子的动向。”
“这么晚了还回去么?”姜扬跟到殿门外,“不如留下来歇息吧,宫里的被褥更软和。”
高长卿头也不回地告辞,快步走到宫外才敢放慢脚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得太多,但是姜扬实在是对他好极,让他有些怀疑他的心思是不是放在正事上。也许他因为那一晚的事,对纯粹的君臣之谊也难以放下警惕的心思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他强迫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平稳下来,开始思索另一桩事。
两位公子是万万留不得的,乘着姜扬还没来得及把军权交给他们,应该早日除掉,不留后患,也好让阿姊将后宫的权柄从太后那里取到手中。
至于景氏……呵,这次要便宜燕家那个愣头青了。姜扬对燕家的人都很是喜欢,不论是对燕平倚重,对燕达的信赖,还是对燕白鹿的期许。这样的话,燕氏的坐大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应该早点铺下后路,防止他们篡权。高长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中,听着滴滴答答打在伞面上的雨声,觉得他的确应该快点动手。最近的生活太平静,静如死水,高氏虽然平稳地崛起,但还是太慢了,徒有其表,朱门华毂之下,没有一寸地,一个人。他要制造一点混乱,在混乱中寻到一条陡峭的罅隙,努力往上爬,强大到能够保护他的君侯,保护自己的家族。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回到家中,在门廊处收着伞叫来御子柴:“这五日休沐之后,君侯将到国都东面的涑水河谷田狩。你要作为我的家臣伴我同去,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鸟!找对人了!我射兔子麋鹿,一把好手!保准你夺头筹!”御子柴呸一声吐掉嘴里衔着的草茎子,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不要你射兔子麋鹿,我要你射一个人。”
御子柴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谁?”
“君侯。”
御子柴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树起耳朵:“诶?!我没有听错吧!”
高长卿沿着游廊走到厅堂处,与他一道脱了鞋履上堂。姜扬虽然没有收集满他梦寐以求的短兵厅,却在床头树了一架兰锜,专门用来搁顺手的兵器。高长卿拿了一块帕子,将刀剑吴钩一样一样取下来细细地擦拭:“你只要射伤他就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