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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到真姐儿光洁的额头,郁新就觉得想不下去。再来再来,重新再来想一个。
比如,一个漆黑没有月色的晚上;嗯,打住!没有月色不好,就看不到美人儿的娇容。郁新这才想起来,自己连真姐儿的正脸,是一面也没有见到。
涂脂抹粉的闺秀们,当然都不会差。不过那正脸上见一眼五官,还是能把脂粉下的真实面容给推敲出来。而郁新有幸窥视到真姐儿的半边面容和一只耳朵,他因此常常想想这只耳朵是多么的细嫩,以至于在梦中和想象中,把这只耳朵想象得美妙无比。
不就是一朵花!他早上还有愤愤,遍地是花。外面也有三分小院,院墙下面也顽强伸出来不少红白黄小花,开得灿烂无比,那是马齿苋,生命力最顽强的一种花,而且随处可生。
找来一个陶盆,把这花上了案头。郁新可以改名叫郁闷了。他彻底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真姐儿念念不忘,因为他往常偷看的,多是一把子民间花。而未来的这位王妃,服饰多精美,首饰多名贵……。
郁新没有发现他犯了一个人人都会犯的毛病,那就是对于华美的东西,人人爱看。所以真姐儿印在他心里,这也是一个方面。
弄明白野花与王府花的不同之处后,郁新再也坐不住,起身来取了折扇,出来去找马京。为什么找马京,是因为马京家离云家近。
街上有不少行人,秋风起矣,白天也炽热。郁新到了马京家里,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在门口拭汗水,再往里面扬声:“马兄,在家不在?”
马京的母亲迎出来,见是郁新,反而松了一口气:“是郁先生,你里面请,哎哟,你来看他,真是太好了。”
这种迫不及待的迎客法,让郁新觉得自己人缘儿不错。他笑着进来,再对陪着的马京母亲道:“伯母是好客人。”马京母亲道:“好客也罢,不好客也罢,反正你们一来,他就喜欢了。”
郁新道:“为什么他不喜欢?”
来到马京房里,在外面已经喊过:“马兄,我来看你。”不见人出来,也不等人出来,郁新自己就出去了。进来一看,哑然失笑:“你我真是同路人。”
马京在案头,和自己刚才一样,是支肘坐着,痴痴的对着院外看着。旁边,也摆着一丛野花。与郁新不同的是,马京头上扎了一根布带子,这一位,是生病了。
“几天不见,你得什么病?”郁新过来问道:“怎么不让人告诉我去?”马京转过脸来,形容也消瘦不少。他有气无力地道:“郁兄,我得的是相思病。”
郁新哈哈大笑,放低了声音道:“得相思病的人,可都是不知道自己有病的。要知道,天下之情感,惟相思最妙,惟相思最让人颠倒。哎呀呀,你可知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为一个人在相思呢。”
这话刚说过,消瘦病中的马京“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一站先把郁新吓了一跳,然后身前衣襟被马京一把攥住。因为攥得紧,马京的这只手上是青筋必露。随着贴过来的脸是咬牙切齿,声音是恨之入骨,有如从十殿魔王处传来:“是你!是你吧!哼,我就知道是你!咱们这四个人中间,就你最会看女人,最懂得相女人。别看你打着一脸清高样,其实好看的女人,你看得最多!”
这些话问得郁新猝不及防,愣不过来神的时候,马京又把他衣襟一松,伏案开始大哭:“我妻,被你看了。”
马京的母亲从外面推门进来,一脸的懊丧:“别哭了!你哭也没有用!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你何必找咱们家不如她的!”丢下这些话,马京的母亲又摔门出去。更把郁新给弄愣了。
“你别哭,我有话问你。”郁新推推马京,再整理好自己身前的衣服,对他道:“谁是你的妻?”马京哭声是小了,伏案还不抬头,呜咽道:“你还装什么糊涂,我让母亲去隔壁云家提亲,云家说巧文的亲事,已经许给读书人。我回来想一想,那天在娘娘庙,不应该和巧文说话,让你们都看了去。你不用狡辩,一定是你抢在我前面提下亲事,是不是?”
说着说着,马京又要咬牙切齿,带着青面獠牙样逼过来。
郁新连连后退,是不停地摆手:“罢罢罢,你不用乱猜测,你先让我弄明白了。叫巧文的这个姑娘,就是那天你在娘娘庙说话的人 ?'…3uww'”马京怒目:“是!”
“你去看的,其实是她!”郁新渐明白,对着马京案头上野花好笑,原来不仅马京弄错了,就是郁新自己也弄错了。他见到野花一丛,以为马京伤心,也是喜欢上真姐儿。
马京带着怒火中烧样:“是她,就是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约着你们去看,其实是为着我自己看巧文!”
“这就有几分明白了。”郁新刚要说出自己的实话来,门外传来几声“哈哈”,陈寿和吕升,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来,对着房中一个哭一个笑的两人拍手道:“这段公案,我们来了。”手一指马京:“你相中的人,”再手一指郁新:“与他无关。”
郁新把到嗓子眼里的话咽下去,窥测王妃的这种心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他就着陈寿和吕升的话笑着道:“正是,我才不喜欢她,一个小圆脸儿,说扁不扁,说方不方,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说,原本是为自己开脱。不想马京听过,重新跳起来去揪郁新的衣襟,而且这一次举拳要打他,嘴里骂道:“你这混蛋!你看了是不是?你全都看光了。哪有人脸是方的!”
陈寿和吕升见真恼了,就一起来拉。郁新退后苦笑:“我这样说,不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这个姑娘,我觉得不好!”
马京又发狂躁,陈寿和吕升两个人险些没有拉住他一个人。马京跳起来怒骂:“你混帐,混帐!哪里不好,你敢说你不喜欢她!”
郁新再往后退,嘴里念叨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这里有一个现成的呆子,十足的被相思二字害了。”
好不容易让马京明白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人喜欢云家的巧文;除了他以外,也再没有人会向云家的巧文提亲事。马京这样渐安静下来,对着三个相识看看,突然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既然不是你们,那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只管说,朋友有难,正是我辈帮忙的时候。”陈寿和吕升嘴里乱喊着,马京笑嘻嘻:“晚上她们要拜月,我都弄明白了,就在那个墙根儿底下,你们有没有胆子,陪我再看一回。”
说好的,先是郁新。陈寿和吕升面面相觑,慢吞吞地道:“外面街上看人是一回事,趴墙头看人,是另外一回事。你要想明白了,你看,我们旁边望风。”
只有郁新拍胸膛:“我陪你看,你们两个人望风。”马京又腾地起来,一把抱住郁新的人,泪流满面:“好人呐,你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陈寿和吕升在一旁听得咧嘴:“我们不是好人 ?'…3uww'”
当下商议定,月上柳梢头,书生约在墙根后。
月上柳梢头,皎洁可喜的时候,马京站在家门口是望眼欲穿。好不容易见到三个人摇摇摆摆而来,却还不是一样的衣服。
书生们本来是长衫,下午的时候,他们也着的是长衫。到了晚上来的时候,吕升,一件黑色短打衣服,活脱脱似酒楼里的小二;陈寿,一件蓝色粗布衣,活似街上卖菜的老农;而郁新,则打扮得风流可喜,头上新头巾,衬着光溜溜梳得一丝儿不乱的发髻;身上是一件微红色的衣衫,衣角处绣了无数花枝。要在白天是个风流浪荡子,好在月下看不出来微红色,只觉得此人清爽之极。
这打扮也罢了,好似月下一枝子鸡冠花。郁新走近时,马京对着他浑身上下一通闻,闻得陈寿和吕升都笑:“我们闻过了,他身上这香,是三百个大子儿一回的。香死个人儿。看看我们这衣衫,是帮你做贼的;你看看他这衣衫,是抢你的风头的。再说这一身香,你这贼还没有进闺房,先要被人家拿起来送官。都是他这香引来的。”
马京阴郁的瞪着郁新:“你抢我风头?”郁新不慌不忙:“你们真是呆子。张生西厢有琴声,你我隔墙有香氛,我为你引佳人,才舍得自己一身香。你闻闻,哪里三百个大子儿的香,这是上好的薰香……”
“行了!我知道我感你的情。”马京还是不能放心,伸手去扯郁新的衣服:“既然你是好意,你我换换衣服。”
街上一通拉扯,郁新强不过他,到底把衣服和他换了。他生得也是五官端正,月下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儿,换上马京今夜打算偷窥的衣衫,不仅不差,而且更添倜傥。
四个人由马京领路,一起往云家来。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