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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鱼猛地抬头,“你知道?……是了,你是天师,不是凡人,我哥哥……呵,他大概被你们这些无所不能的天师烧成丹药了。”
若是从前,于鱼绝不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但是近来发生太多的事,每一件都在动摇他的价值观,于虎魂魄的消失更是让他难以接受,心生怨愤。这些个一个个不是妖就是怪,生来与众不同,似乎便是要高人一等,可难道就因为这样便可以左右平凡人的命运吗?连人死了变成无家可归四处游荡的魂魄都不放过。于鱼只要一想到于虎甚至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胸口就痛得无以复加,比当初被外婆抛弃还要痛,痛上很多很多。
“不,”梅执义拉着曹毛毛坐下,示意于鱼也坐下来,“你哥哥好好的,没被炼丹。”
于鱼呆呆望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梅执义又道:“再等等,再过一阵他就能出来见你了。”
迷惑、怀疑,然后是狂喜漫上于鱼的眼,在他十八岁的生命里没有比这更大的惊喜,他既兴奋又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个梦,一吵一动梦就醒了,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既想肆意地笑,又想放声大哭,但实际上他不能哭也不能笑,只能竭力抑制,太过激动太过害怕让他看起来又回到从前的胆小谨慎,掰着指头不敢抬头,只有颤抖着声音问:“真的吗?我可以见到哥哥……什么时候?”
“我尽量快,你要知道,你哥哥跟我们定了个契约,我现在在帮他找合适的身体,法术完成后他就能跟大黑一样在太阳下自由来去,这需要时间,请你耐心等待。”
于鱼连连点头,“我会的我会的,麻烦你了……可,可是我能知道哥哥跟你们定了什么契约么?”
梅执义笑了笑,抱歉道:“这个你最好到时候自己去问他,他不会乐意我透露太多的。”
于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曹毛毛拿着手帕胡乱擦了擦,口气冲冲:“你一点也不关心你哥哥为什么能回来吗?!”
于鱼面露疑惑,皱着眉道:“不是说我哥哥跟梅先生定了协议,然后——”
“哼!哪有那么方便,跟梅家定下协议是要为他们卖命的,哪能随便放他出来,你未免太天真!这都多亏了我师兄,要不是他,哼,你跟你哥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不能见上!你竟然……你竟然利用完了要抛弃我师兄……呜人类实在太讨厌了,师兄好可怜哇呜呜……”
一条手帕显然不够他用了,梅执义无奈地摇摇头,又变戏法一样抽出一条给他,曹毛毛接过毫不客气地拧了把鼻涕,继续哭。
于鱼一脸茫然,“柳、柳先生他……他怎么了……”
“其实没什么,柳妖君法力高强六界鲜有对手,能伤到他的更是凤毛麟角,正因如此他才敢独自一身闯上我梅家,但不论如何,他是为了你才这样做,以柳妖君的性子做到这样已经很不易,想来心里是十分看重你的,你何必如此急着跟他划清界限?”
于鱼迷迷糊糊眨眨眼,又眨眨眼,才想清他讲的什么,慢慢红了脸,道:“你们、你们实在是误会了,我跟柳先生真的没什么,他这样做、这样做说明他是个好呃……好妖怪,外表虽然冷淡内里却是十分热心的,我从前错怪了他,今后一定要找机会跟他道歉。”
曹毛毛睁着湿漉漉的眼,一脸无言。
师兄是个好妖怪?
尽管曹毛毛也承认自己护短,并且还有那么一点点厚脸皮,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师兄是个好妖怪这样的话,更别提还是个外冷内热十分热心的好妖怪,因为……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厚的脸皮啊!!
且不论过程如何无耻如何曲折,于鱼到底是同意留下来多呆几天了。
曹毛毛把湿漉漉粘嗒嗒的手帕甩给大黑,扭头笑嘻嘻地揽上梅执义的肩,“哎,你要给那个鬼魂找个什么样的身体,我跟你说哦,别找太好看的,我怕师兄吃醋,到时候掀了你梅家,嘿嘿……”
梅执义从方才出了于鱼房门就一直皱着眉,闻言他斜了曹毛毛一眼,不无鄙夷,“你以为我捏面团呢想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的?能找到个合适的身体就不错了,哪容得挑三拣四,况且这个鬼魂情况不一样,我恐怕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曹毛毛一听,来了兴致,扒着他问:“哪里不一样,快给我说说。”
梅执义无意隐瞒,说:“想必你看出来了,于鱼跟他哥哥感情很深,不然也不至于人死了十年还要回去找,但是你必定想不到,于鱼他哥的感情比之于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入魔了。”
“魔?!”曹毛毛唬了一跳,“鬼魂如何入魔?”
梅执义摇摇头,叹道:“我也难以想象,一个仅仅死了十年的普通人类魂魄竟有这样的力量,为了逃出束缚他的竹林,他把林子里的精怪全部吞噬了,现如今他既算不得鬼也算不得妖,你说不是魔是什么?事实上执君找到他时他已快要化出实体,但是为了能更快离开来找于鱼,他才跟执君定下鬼契。只是我在想,他如今已算不得鬼,鬼契怕是束缚不了他的。”
曹毛毛愣愣地张着嘴,“你你说他把妖怪全吃了?”
梅执义点点头。
曹毛毛突然炸毛一般跳了起来,“那那什么,他不会来吃我吧?!我这么白白嫩嫩的,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呜太可怕了,我要去找师父!”
“……”那一阵翠绿的风刮走了,梅执义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无忧伤地想,为什么天才身边总有那么几个蠢货呢。人生寂寞如雪啊……
因为答应了曹毛毛,于鱼只好又留了两天。
梅执义也留这里,只不过他晚上总是不在,听曹毛毛讲,是出去给于虎找身体去了。
于鱼既感动又着急,每次见到梅执义总想问问情况如何,可又怕问多了招人烦,于是一双满是挣扎的眼变时常黏在梅执义身上。
幸好梅执义还算善解人意,每天回来都会主动跟他说上几句。
“刚刚找到一个不错的,但是人家阳寿没到,难得等;
昨晚看了一个,刚死,可是跟于虎实在不契合;
碰上一个合适的,只可惜是个女孩,你哥哥怕是不喜欢……”
一句两句,虽然都不算好消息,至少让于鱼又有了盼头。
那天已经到七号下午,他背着包打算离开,心里还有点遗憾这两天没看见柳施逄,不能说声谢,没想到一拐角差点就撞到一座冰山上。
于鱼对柳施逄的怕已经成了习惯,尽管上一刻还遗憾,这时候见了真身他又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施逄的脸好像更冰冷了,眼里却似乎有一晃而过的懊恼?
于鱼几乎忍不住要揉揉眼,他想起曹毛毛的哭闹,咽咽口水硬着头皮道:“柳先生谢谢你,我哥哥的事……谢谢你。”
柳施逄哼了声,竟然没像往常一样甩着袖子仰着头离开。
于鱼低头蘑菇了会,又说:“我要回学校了,柳先生再见。”
“嗯。”有点别扭的一个鼻音。
于鱼惊讶地抬头,柳施逄已经衣袖飘飘飘出好远,他掰掰手指,暗想柳先生的脾气果然不算太坏。
19、柳施逄的帮助
于鱼正在做的这份工理论上是晚上九点半下班,他宿舍十点半关门,一个小时走回去绰绰有余,可实际上店里生意好时,他往往都要拖个半小时才能离开。
从西门小店到他位于学校东边的寝室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校道是绕着校园外围造的,虽然宽却长得很,这时候校车也早没了,于鱼总是得一路跑回去才来得及。
后来胡风知道了,就给他指了一条学校内围依山的小路,虽然晚上没什么人又有点偏僻,但却很快就能到寝室,于鱼便一直走这条道。
他们学校尽管穷,离市区也远,周边风景却十分不错,依山傍水的,特别吸引小情侣一对对夜游。
于鱼原先不知,后来不小心惊扰了几对野鸳鸯后就明白了,这小路不是没人,而是人都躲到草堆里看星星去了。一明白就脸红害臊,比被撞破的鸳鸯们还要不好意思,人家小情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自个儿就低头红脸跑得远远的。
再到晚上他就连小道也不走了,直接从学校后山过,翻过一座矮矮的山就是他们寝室,这回好歹没碰上人。
胡风总是笑他,一个人从山上走夜路时胆子倒是大得很,怎么一见别人手牵手成双成对在寝室门口黏黏腻腻地打个啵他就得撇开眼不敢看,一个旁观者比当事人还要尴尬。
于鱼低头掰着指头任他取笑,实在被笑得不好意思了,也知道反驳:“你怎么总在我这里晃,都不去陪小嫂子么?”
胡风被噎得瞪眼,耳廓却慢慢红起来,难得他这样的也知道不好意思。
于鱼也是十一回来之后才知道,胡风交女朋友了。
那天他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