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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贞,这是张大婶的药方,你帮她配了吧。”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医室里走出来一个青年人,温温柔柔地对白衣女子说道。
我回身,眼前竟然是故人,五年前向我问路的许仙如今已愈发温厚沉敛。他瞧见我也记起往事,一脸欢喜地冲我道:“法海大师,多年不见,大师近来可好,今日我这医馆新开张,大师是否身体不适,待我为大师瞧瞧?”又拉了身边的白衣女子过来给我引见,“这是我娘子白素贞,且让她引大师去后堂休息片刻可好?”
没想到当日我另眼相待的人如今娶了妖精放在身边。
我索性随着她去后堂探探底细。后堂没了前面那些人声鼎沸,静的有些冷漠。青衣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哑巴法海,劝告你一句,最好别同我们姐妹为难,去别处收你的妖,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小青,”白素贞呵斥道,“不得无礼,去给大师沏杯茶来。”
小青气鼓鼓地说:“给他喝什么茶,反正又不会说话。”
白素贞瞪了她一眼,她终于不情不愿地走了。
白素贞向我一拜,说:“法海大师不要怪责我这妹妹,她年纪小,心性难免顽劣了些,不是之处,我这个姐姐在这儿向大师赔罪了。”
小青端来一杯茶被白素贞打发去外面帮忙,她颇不情愿,白素贞安抚地冲她摆摆手,小青只能无奈地退了出去,留我们两个在静默的后堂相对无言。
我瞧出这白素贞绝非寻常小妖,照她这番功力继续修炼下去早晚是要飞升仙界的,却不知为何偏偏嫁与许仙在人世流连。我蘸了杯子里的水,在桌上写道:“居心何在?”
白素贞似是想起许多美妙往事,眼角眉梢隐含万般柔情,缓缓道来:“我同妹妹原是一同修行,只是我即将成仙,心中却有一事一直放不下,我五百岁时,深陷险境,幸得一位小药童救了一命,此恩我一直铭记于心,于是同妹妹来凡间寻找当时的救命恩人,便是今日我的相公了。许仙毕生所愿就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我便决心助他完成这一心愿报了当日的救命之恩。”
“人妖殊途,天理不容。”
白素贞脸上煞白双膝一跪,道:“我与相公真心相爱,夫妻情深,我姐妹二人也是一心向善,并无伤害任何百姓,何况,何况,我已经有了相公的孩子,求大师高抬贵手,让我陪相公度这一世,我便立刻抽身,再不现身人世!”
我摇了摇头,妖魔总有无数借口,我已见过太多为情为恩为怨为愁缠身人世,我不知谁对谁错,只是从我拿了这法杖同金钵的那一刻起,我只能遇妖除妖,遇魔斩魔,或许有一天这人世再无妖魔滋扰,我便可以脱离这上天为我安排的宿命了。
白素贞凄然问道:“你非要与我们姐妹为敌?”
我沉默不语。
她起身狠狠笑道:“既然如此,法海和尚,你无情也莫怪我手辣!我们姐妹二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的!”
这时许仙掀了帘子进得后堂来,笑问:“娘子与大师谈了些什么如此投机。”又握了握白素贞的手,关心着:“天气渐凉,娘子现下有孕在身,要多穿些衣服才行啊。近日医馆开张,娘子也不要太操劳,有我和小青便好。”
白素贞温柔地偎进许仙怀里,双腮微红满脸幸福地轻轻点点头。
许仙有些不好意思同我道:“教大师见笑了,两年前西湖畔得遇素贞,是我许仙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她一个天仙般的人物却委身我一个穷小子,如今娘子怀有身孕,还助我开医馆救百姓,我不免担心娘子身体。大师今日前来是否身体有恙,让许仙为大师瞧瞧可好?”
我摇摇头,径直向外走去。许仙不解地唤我,我仍不回头。你曾说无情许是好事,我若无情断了你的情,你会否还是这样认为呢。
我拿了饭钵在街角化缘,一个声音叫住我:“法海师弟。”
法慈带着十几个弟子双手合十对我道:“法海师弟五年前不见踪迹,师兄派人到处寻找,今日终于得见,师弟既然继承了师父衣钵,便还是随我们回寺中接任住持之位罢。”
十数弟子齐齐唤道:“住持。”
街上众人纷纷驻足举头观望此处。
我收了空荡荡的饭钵,拄起法杖,端着金钵,迈步向金山寺,那个我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走去。
我住了师父的房间,受了住持之礼,一切都如五年前,于我并无什么改变,只是众弟子见了我会恭敬地低头行礼,再也没有在我面前露出昔日那般不屑怨愤的眼神了。法净如今不再理睬我,见着我只是远远绕开,仿佛这金山寺中并无法海此人。
佛诞日,杭州城的百姓纷纷来金山寺中朝拜祈福,我无法为芸芸香客诵经祈祷,便独身在后山静修。入定片刻,顿感一股纯净气息慢慢靠近,抬了抬眼,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法海大师。”
我一愣,这许仙又迷路了么?
他颇熟练地在我身边捡了个位子席地而坐,自顾自地解释:“素贞近来害喜,胃口不佳,昨夜突然说想吃樱桃,这个季节我也只能上山采些将熟的。没想到又遇着法海大师,真是有缘。”他翻了翻身边的小筐,捡了些已经透红的,拿水囊的水细细洗了干净递给我:“大师也尝尝罢。”
我接过来吃了一个,青酸之气真是旁人受不得的,瞧着许仙兴致勃勃透着几分期许的脸,我努力点点头,他笑意更深了些,喜滋滋地念叨:“素贞一定会开心的。”那神情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沉浸在自己快活的日子里,恍若无人地说着:“素贞,素贞,每日只是念着这名字,我便觉得幸福极了,今生多么开心能有她相伴。”世人总看不破情爱,许仙显然早已深陷,若知枕边非人,会将如何自处。
我目光一闪,右手摸起一颗石子急速射向低头含笑的许仙手边,草丛抖了一阵,许仙满脸错愕地拨开草一瞧,一条翻着肚皮的竹叶青直挺挺地躺着。许仙诺诺谢道:“多谢法海大师。”
我略一沉思,褪了手上的一串佛珠递给许仙。深山野林原本就多蛇虫鼠蚁,这佛珠曾是年幼时师父加持送与我,许仙常年到处行走采药戴着它多少有些庇佑之用。许仙恭敬地接了道过谢,起身拜别。
傍晚时分,香客渐少,我起身回寺,还未踏进寺门,遥遥有一女子声音怒喝到:“叫法海那个哑巴和尚出来!”
数十弟子执棍相围,听得法慈冷冷说:“女施主,本寺住持岂容你侮辱,若有恩怨,还请施主放下手中剑,随我进寺中说个究竟。”
女子冷笑:“哈哈哈哈,不过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和尚,自己不敢出头,让你们这群和尚引我入寺,安的是什么心!今日法海若不同我说个清楚,我手中这剑定要把金山寺搅个天翻地覆!”
我拨开僧众走进去,正是小青持剑怒目而立,见我现身挥动长剑毫不迟疑地刺过来。我横过法杖,灌注全力,迎剑相交,逼得小青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在地,手中长剑应声而断。我无意与她再多做纠缠,收了法杖,往后堂走去。
小青咬牙切齿地厉声骂道:“法海!我姐妹与人为善,你却处处发难,你趁我姐姐有孕体虚,竟借这佛珠害她,我们姐妹定与你势不两立!”
她手中所捏之物确是我之前送与许仙的那串佛珠。小青手中发力扯断佛珠,狠狠往地上一掼,施了个法逃走了。
十三颗佛珠四散滚落开。周围弟子默默看着这一切,我蹲□,一粒一粒捡起地上的佛珠,一颗,两颗,……十二颗,还剩一颗。一只手托着佛珠送到面前,我抬头,是法慈师兄。我拢了十三颗佛珠在袖中,住起法杖,一步一步走向后堂。
☆、第 16 章
数日后,杭州城突然开始流传一个说法,城内新开医馆的许大夫的娘子同她妹妹是妖精。霎时间门庭若市的医馆无人问津,许大夫一家令所有人避之不及,不少百姓请来道士捉妖,甚至有人因此求上了金山寺。金山寺住持素来善于降妖伏魔,希望金山寺能还杭州城一片安宁。法慈与我提起此事,我默然不语,他深深看我一眼,似乎想要从我身上窥探出什么来,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一声冷笑在我身后响起,法净从拐角处走来,冷嘲热讽:“你是怕了那两只妖怪,还是暗藏私心?缩头乌龟不要辱没了我金山寺的威名!”
我法杖一震,惊得法净退后一步,收不收这妖,我心中自然有数,也无需旁人置喙。
过了两日,寺中抬来数人,皆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无论老少具是一头白发。寺中哭嚷声不绝,病者的家人同一起来凑热闹的百姓都聚集在佛殿前,法慈不得已将我请出,数百人跪在佛殿之前叩头哀求:“城中妖精害人,求住持收妖伏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