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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仍是暖意融融,江慈哼着小曲,心情愉悦,蹲在院角自己开垦的那片花圃中,一手握着花锄,一手不停拨弄着泥土。
她自从卫昭手上拿到一半解药,免了部分性命之忧,又从崔亮口中确定了那姚定邦确为奸恶残暴之流,下定决心替卫昭实施移花接木、混淆视听之计。这两日想到既能从卫昭手上拿到解药,又能令裴琰放过自己,小命得保在望,心情实是愉悦无比,边在土里翻腾,边唱上了一曲策马谣。
裴琰进园,她斜睨了一眼,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忙着。裴琰负手慢慢走过来,俯身看了看,微微皱眉:“你的花样倒是多,也不嫌恶心!
江慈抓起一把有数条蚯蚓蠕动的泥土,送至裴琰面前,笑道:“相爷,你钓不钓鱼的,这倒是好鱼饵。”
裴琰蹲落下来,摇了摇头:“我现在在家养伤,哪能出去钓鱼。”
江慈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忍不住抓上裴琰的右臂:“相爷,府内不是有荷塘吗?里面一定有鱼的,我们去钓鱼玩,好不好?我钓鱼的本领在邓家寨可是数一数二的。”
裴琰急忙将她沾满泥土的手甩落,耳中听她说到荷塘二字,愣了一瞬,笑道:“哪有在自家园子里钓鱼的,改天我带你去映月湖钓鱼,倒看你有没有本事胜过我!”
江慈轻哼一声:“自家的园子里为什么不能钓鱼?那荷塘用来做什么?难道就是看看吗?或是醉酒后去躺一下、吹吹风吗?”
裴琰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子明呢?还没回吗?听说他这两日未去方书处当差,是不是身子不适?”
“不知道,昨天早上见他还好好的,但他昨晚好似很晚才回来,我都睡下了,今天一大早他又出去了。”
裴琰面有不悦:“我命你服侍于他,原来你就是这样服侍的,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江慈直起身,觉蹲得太久,腿有些麻木,眼前也有些许眩晕,一手捶着大腿,一手揉着太阳穴,嘟囔道:“你又不放我出西园,我怎知他去了哪里?再说了,他若是一夜未归,难道我就要一夜不眠吗?”
裴琰正待再说,却见她满是泥土的手在额头搓揉,弄得满头是泥,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见崔亮步进园来。
崔亮见到裴琰站于院中,似是一愣,旋即笑道:“相爷伤势看来大好了。”
裴琰与他并肩步入房中:“好得差不多了,皇上还宣我明日进宫,这么多日未曾上朝,也闲得慌。”
“相爷是忙惯了的人,闲下来自是有些不习惯。”
“看来我真是个劳碌命了!”二人相视而笑。裴琰笑道:“子明这两日去哪里了?”
崔亮神秘一笑,将门关上,坐回裴琰身边,替他沏了一杯茶,压低声音道:“这两日我想法子进了一趟密室,看到了那幅石刻图。”
“哦?!”裴琰身子微微前倾。
“图确是太师祖的原迹没错,但有些图形,似与师父所授有些微的不同,所以我怕有错,选了京城附近的细看了一下,记住部分图形,这两日去了红枫山实地验对了一番。”
裴琰笑道:“看子明胸有成竹的样子,定是验对无误的了。”
“正是。”崔亮微笑道:“我现在倒是有八九分把握能将图原样绘出并找到各地矿藏,相爷大可放心,只要再去一两趟,最后确定各种图符,就定能无误了。”
裴琰笑得极为愉悦:“子明天纵奇才,我向来是信得过的。”
二人正说话间,江慈猛然推开房门,探头道:“崔大哥,你晚上想吃什么?吃醋溜鱼还是豆腐煮鱼头?”见裴琰欲待张口,她又转向裴琰笑道:“相爷定是不在我们这里吃的了,我也没备相爷的份。”
裴琰一噎,崔亮见江慈额头上满是泥土,忍俊不禁,走过去左手扶住她的面颊,右手握住衣袖细细地替她擦去泥土,柔声道:“你做什么我都吃,只是别太累着了,那片花圃留着明年春天再弄,何苦现在弄得满身是泥的。”
江慈笑了笑:“反正闲得慌,没事干,翻弄翻弄。”抬眼间见裴琰面色阴沉地望着自己,他手上的茶盏微斜,茶水顺着杯沿淌下,淋湿了袍襟,他却好似浑然不觉,觉这只大闸蟹今日有些怪异,忙挣开崔亮的手,跑了出去。
崔亮回转身,见裴琰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有些尴尬,自嘲似地笑了笑:“相爷,小慈她,我―――”
裴琰回过神,面上重新挂上微笑:“子明劳累了两日,早些歇着,我还有事。”
“相爷慢走。”崔亮将裴琰送出西园,回转身,听着那隐隐传来的欢悦的歌声,慢慢走到厨房门口,长久地凝望着厨房内那灵动的身影,默然不语。
江慈转身间看见,笑道:“崔大哥,这里烟熏子气重,你还是回房去吧。”
崔亮缓步走到她身边,替她将散落下来的一绺秀发拢到耳后,轻声道:“小慈。”
“嗯。”
“以后,做什么事,不要太任性了,该忍的时候还是要多忍忍。”
“好。”江慈边往锅里加水边点头道:“我知道的,现在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到处乱跑了,等师姐回来,我会老老实实和她回去的。”
“那就好。”崔亮笑了笑,终没有再说话,又看了江慈一阵,步出厨房,负手凝望着暮霭渐浓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晚秋入夜风寒露重,天空中数点孤星,愈显冷寂。
城门即将下钥之时,一顶青丝锦帘软轿悠悠晃晃被四名轿夫抬出了南门。
守城的卫士望着那顶软轿远去,一人笑道:“红绡阁的姑娘们生意倒是好,这个时候还有出城去陪恩客的。”
其余的人哄然大笑:“小六子,等下换班后,咱们也去红绡阁,叫上玉儿,替你暖暖被子!”
那人直摇头:“不行不行,这个月的俸禄早用光了,昨晚又手气臭,输了个精光,我还是回家找自己老婆暖被子好了。”
笑闹声中,城门轰然关上,嗒的一声,落下大闸,夜雾轻涌,京城内一片寂静,仅闻偶尔的更梆声。
天上一弯弦月泠泠然,寒风轻吹,万籁寂无声。
铁蹄声踏破霜夜宁静,一匹骏马披星戴月,疾驰至南门口,马上之人丢下一块令牌,睡眼朦胧的值夜军士慌不迭地打开城门,马上之人怒喝一声,奔如流星,如一道闪电般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三三、以退为进
江慈这日醒得较早,想起自己自入了这相府之后,便很少象以前一般可以睡懒觉,下床时颇怨了几句。
她着好衣衫,推门而出,未见崔亮象素日一样在院中练功,觉得有些奇怪。转念想到只怕是崔大哥这几日当差太忙,恐还未醒,洗漱过后奔到厨房便忙开来。
西园厨房虽小,用度却不差,想是裴琰下过命令,大厨房的人每日都会送过来极好的菜蔬瓜果,江慈细细地选了些上好的瑶柱,配上一些瘦肉,熬了一锅浓香的瑶柱瘦肉粥。
可等粥熬好,还是不见崔亮起床。江慈忙去敲门,不见回应,推门进去,房中空无一人,知崔亮定是早早出去,大失所望,自己端着碗粥走到院中慢慢吃着。
吃完粥,她猛然想起昨日替崔亮洗衣裳时,见他有件袍子裂了缝,忙到他屋中取了出来。此时晨雾已散,秋阳普照,江慈坐于院中,埋头补着衣裳,有人步入园中,她也浑然不觉。
待看到一双黑色软靴出现在眼前,江慈才抬起头,见崔亮正静静地望着自己,笑道:“崔大哥,一大早去哪里了?吃过早饭没有?锅里还有粥,我去帮你盛。”
她将袍子放下,便欲奔去厨房,刚迈出步子,便被崔亮拉住右臂。
江慈回头,崔亮低声道:“小慈,我自己去盛,你坐着。”
江慈冲他甜甜一笑,轻轻挣脱右臂,奔到厨房盛了碗粥出来。崔亮接过,二人坐于院中,崔亮慢慢地吃着粥,看向低头补着衣服的江慈,渐渐有些难以下咽。
晨阳渐升,透过藤萝架照在江慈的身上,她白玉般的脸庞上睫羽扑闪,唇边微带笑意,酒窝隐现,微风拂过,将她乌发吹落耳边,她恍若未觉,仍是低眉凝眸,静静地补着衣裳。
崔亮慢慢伸出手来,替江慈将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江慈抬头向他笑了一笑,又低下头看着手中针线。
崔亮眼中闪过怜惜与愧疚,低声道:“小慈。”
“嗯。”
“我问你个问题。”
“好。”江慈手中动作不停,并不抬头。
崔亮犹豫一瞬,道:“你,怕不怕死的?”
江慈笑道:“当然怕死了,世上之人谁不怕死啊?!”
崔亮默然片刻,笑了笑:“我是说,如果你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你会不会恐惧不安,或者食不下咽,或者哭天抢地?”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