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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命,我连感慨都麻木了。
“……你去吧,说了不用陪我的,早点休息。去吧。”见碧奴犹豫,我又挤出一个笑脸。
关上门,一个人在窗前坐下来,人们都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小小的、简陋的客栈院子中间洒满安静的月光,若不是怕打扰了其他人,我一定会弹弹琴。
年羹尧的身影从小天井里匆匆闪过,奇怪,我立刻推开门跟了上去。
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年羹尧也是。
地方很小,年羹尧显然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却反而停在原地踌躇起来,他低头似乎想了想,干脆退到一边站着。
这客栈的后院已经是小镇的边缘了,齐腰高的粗糙土墙后面是一大片菜园子,月光下一列士兵成什么队形站在外面几个不同的方向值夜守卫,投下的影子和身板一样笔直。胤祥靠在墙角一颗矮树上,背对着我去的方向,时不时仰头“咕嘟”一声。
又在喝酒?一路踢到地上扔着的好几个空酒瓶,才走到他身边,却发现他脸上亮晶晶的一片泪光。
他在哭?我是不是不该来看他的隐私?也许让他哭一哭就好了?我把手缩回来,第一次在胤祥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凌儿?还不回去休息?你也睡不着么?你说说,我额娘真的在天有灵么?我倒要问问她,为何我她抛下我先走了,看着皇阿玛也不要我了,连亲兄弟都恨不得我死?!”
他原本撑在树上的手在空中顺势握成一个拳头:“凌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说的没错,但这些问题原本也没法回答,他喝醉了,我倒担心起他挥舞的拳头来——要是被胤祥的拳头“误砸”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回头想寻找支援,年羹尧就站在远远的一处角落,身影藏在黑糊糊的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幽光,像在夜晚觅食的狼。
真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怕些,只好回头再看胤祥时,他的拳头一下一下狠狠落在树上。
这也不算轻弹男儿泪了吧?——这泪全都是他胸中的郁悒和悲愤化成,不必再劝解,我只站在一边默默陪着,心情也不可抑止的被他影响得躁乱起来。胤祥总之还是成了正果的,可我呢?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向何处而去,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直到年羹尧叫了阿都泰一起跑来,不由分说把他往回架,我才跟着他们回去了。
看着人们把胤祥架回床上,想着要避嫌,才忙忙离开,转身前瞥见刚才喝了一口的那种酒还有几瓶在桌上,顺手拿了一瓶,刚走出屋子,身后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一个声音。
“这绍兴陈酿女儿红,最是后劲绵长的,凌主子,小心醉了。”
年羹尧的声音在身后低声笑着,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看,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院子太小,在对面传来的胤祥含糊的醉话呢喃声中,我自斟自饮了几杯,喝得太急,脑中果然昏昏然起来。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把自己灌醉,醉了就是这点好,什么都不用想,轻飘飘一夜好睡。
黑甜一觉醒来,日头已到正午,担心大家都在等着我上路,心想这下可出丑了,匆忙梳洗好出来,正好见胤祥也刚刚醒来的样子,站在他房间门口,由着一个亲兵给他扎靴带,一只裹得粽子似的手胡乱揉着眼睛——可不是昨天他自己砸伤的?
见他神情委靡一如受伤的顽童,不由得瞧着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才不同情他——难道我不比他更值得同情?胤祥大概也想到自己昨夜的失态,用那只没受伤的的手尴尬的挠挠头,也笑了。
这日之后,胤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不但不再闹脾气,还变得异常的好说话起来。年羹尧军纪森严,部队整肃非常,做事效率极高,所以一路上行进顺利,除了景色日异,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不到十天,我们已经深入到一片草原腹地,连天空都开阔起来,在广袤的绿色上方,天蓝得透明。
草原中的城镇只和中原地方的村子差不多大,这一天,我们扎营的地方因为靠近一片湖泊而形成一个小小的聚居地,偶尔会有四处迁徙的牧民来这里进行最简单的交易,以物易物,换取生活用品。
这么宁静的地方,我却依然睡不安稳,天还没亮就辗转醒来,悄悄拎起一壶酒,往湖边走去。
正是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候,寒气逼人,我开始后悔没有多穿件衣服,还好带了有酒,几口香冽的竹叶青入腹,全身才舒服起来。抱膝席地而坐,望着东边的天空颜色渐渐变浅,启明星灿烂的闪耀,轻薄的云一朵朵卷过天空,随意舒展成各种形状……
“凌儿。”胤祥远远叫我,靴子一路悉悉索索踩着草走过来,“这时候外头露水重,你怎么坐在地上?着凉了可怎么好?”
我笑而不答,向他晃晃手中的酒瓶。
胤祥皱眉看了我一阵,也在我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拿过酒瓶一仰脖子,“咕嘟”几声……
“哎,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
“竹叶青?你可真会挑。”胤祥咂咂嘴,把瓶底倒过来晃晃,连最后几滴也没有放过。
“四哥把他府里头窖藏的茅台全给我们带上了,够喝一阵的,不过凌儿,那都是给我的。”
“你是说我抢了你的酒喝?”
胤祥打量我一阵,突然严肃起来:“这些日子大家都在担心我,我明白,不过我却在瞧着你呢,凌儿,你虽看上去好好的,也安静,可我知道你心里头也不比我好过。”
“哪有?……没那回事!”
“你可知道你这些日子喝了多少酒?年羹尧说那几坛女儿红已经被你喝完了,还有几瓶五粮液,你自己想想,最近有没有觉得不喝酒便全身不自在,心中烦躁?”
我瞪了他半晌,转头看着泛起暗暗红霞的天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错,比如刚才一醒来就很想喝酒……原来嗜酒这么容易上瘾,趁人心中空虚,迅速占领了人的血脉……
“凌儿,你看看,便是我,最坏哭一场也就罢了,记得以前你就是这样,总是不哭也不说话,叫人看了心里发慌。如今不是不给你酒喝,但人若是要靠了酒才能安稳,便会从此颓唐下去了。”
晨曦慢慢扩散开来,睡梦中的湖泊还静静的躺在草原的怀抱中。胤祥转身看着我:“凌儿,记得最初见你,自有爽朗豪气,风骨卓绝,叫人称奇,怪我们兄弟不好,叫你受了这许多苦,可你也不能就这样颓废了,四哥是怎么待你的?你可不要让他伤心。”
“还有,你不是和四哥一样,喜欢念佛么?我只知道,佛法最讲究一个心,一切看开了就是佛,你若是把什么都放在心里头念念不忘,怎么也成不了成果的。你可知道?太子出事前几日,九哥在路上悄悄拦着四哥,叫四哥快些把你送走,说晚了便怕来不及了。记得小时候儿在南书房,师傅责骂二哥老是写那些艳靡的情诗,皇阿玛对我们说,那是因为他还不懂真正的情,情之为物,最能移人性情,绝非淫绮蠢物所能懂。现在看看四哥和九哥,我才算明白了那个话,抛开我们兄弟那些恩怨不提,我现在相信九哥真的用了心的。凌儿,四哥和九哥都能这样,你还有什么怨恨放不下的?”
说话间,阳光一点一滴悄悄溢出远处的地平线,呈放射状撒向云层,薄薄的云朵全都被染成红色,镶着金边,映亮了远处的天空。
“凌儿你看!”
当阳光的势力延伸到面前的湖面,湖好象突然被唤醒了,水波金光潋滟,光斑轻盈的跳跃闪烁,美得我嗓子发干,眼睛发酸。
草原的早晨到来了,阳光中,我勉强对胤祥笑道:“今日轮到你来教我了?”
胤祥认真的看着我:“我答应了四哥,要替他照顾你。我已经想明白了,终有一日,我还要好好回京城去,助四哥成大业,凌儿,你也是。”
一只苍鹰从远远的高天上盘旋而来,牧民嘹亮的歌声萦绕在露珠尚未完全消散的草原上,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远离了尘嚣迷雾,渐渐贴近心灵。
“你看,草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吧?”胤祥笑道,伸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们已经在整装待发,年羹尧和碧奴来叫我们了。我渴望的看看马车后的行李箱,强压下喉头想再喝一口酒的欲望,突然不想再窝在马车里,而是走向踏云,用我能做到的最好姿态飞身上马,策马扬鞭。
踏云兴奋的发出一声长嘶,带着我奔跑起来。我听见身后响起人们的惊呼,瞥见胤祥也打马追来,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夹夹马腹,催促踏云快跑。
露珠刚刚被阳光蒸发到空气中,湿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