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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爷!十七爷!”“您这是怎么的啦?哈什图好好的,怎么就惹了爷了?”“后头是凌主子住的地方儿,您这样儿……”
太监和侍卫惊慌的声音从桥上传来,大概时近中午,雾变稀薄了些,八角亭后现出人们身形,一群人张皇的跟着果郡王胤礼小跑而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离她远点儿!”胤礼直接冲向胤?,怒喝,手中横握一柄染血的出鞘长剑,剑尖兀自滴血。
胤?早已闻声回头,见胤礼这番举动也并不甚理睬,冷冷立在原地不动,只看了那剑尖两眼,问道:“十七弟,你杀了哈什图?”
“皇上有旨,无论何人不奉诏不得进园子,他还敢私自带你进来,这等奴才要他何用?”
“唉,十七弟,你可冤了人了,哈什图是你镶黄旗下的,又是老侍卫,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啊,他确向我实情报呈了,因我有急事要上奏皇上和各位上书房大臣,他才想带了我去找你问个章程的。啧啧……可惜了,我定当厚葬他。”
“不必操心了,那你为何又到了这里?”
“你也见了,这雾大的,我又没进过这园子,不认识路,不知怎么的,就走失了,摸索着还在找哈什图呢,可巧遇见凌儿……”胤?随意笑说着,又看我一看,“就闲话了几句。”
“凌儿会跟你这等人闲话?——呸!别以为那时候我年岁小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下作事儿!真是龙生九子子子有别,我竟摊上你这么个兄弟!专使那些黑心污烂的卑鄙手段害人,皇天有眼,你就不怕现世报!”
胤?脸上微微变色,收起笑容:“十七弟,你还年轻,说的是气话,做哥哥的不跟你计较,但你可不能总是这么冤枉人哪,九哥知道你恼我,也一直没得机会向你解释,但勤嫔娘娘……”
“你再敢提我额娘名号半个字!”胤礼额上青筋迸现,被血染得殷红的剑尖转眼就直逼到胤?前胸。
我正诧异,胤礼怎会失态至此,原来是内有隐情——这兄弟两人显然还另有一段极大的仇怨。平日的胤礼,丰神俊郎、文采风流,人称“小八爷”,眼下却怒发冲冠、七窍生烟,那样子恨不得立刻生吞了眼前的“九哥”。
原本躲在一旁的侍卫和太监眼看事态恶化,忙一哄而上阻拦胤礼,胤?低头一笑,不再理睬他们,重新转身看着我:
“我要去西宁了,凌儿……节度使府后花园对吗?四哥总不能连你住过的屋子都不准我住吧?”
“什么?”就算已经知道了历史的走向,这个消息还是很突然,这场较量是怎样分出了高下的?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敢随我到皇上面前说理去?!”胤礼手中的剑被一个侍卫抢了下来,被太监架着胳膊仍瞪红了眼向他九哥怒吼。
胤?很慢很慢的后退,终于微微一笑拂袖转身,看也不看胤礼,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蒹葭凄凄,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不知什么时候起,雾已稀薄,胤?悠悠吟唱,步上桥头,一个身影立于桥上,在他前方凝立睨视。
胤礼也跟了上去:“十三哥!他……”
胤祥目光微动,胤礼不再说话,一跺脚追着胤?而去。
“凌儿。”
宫人侍卫如鸟兽散,胤祥在身边轻声唤我。
茫然看看他,他神色认真得像在对我进行科学研究。
“我……没事,只是,有点……迷惑?……”
相对无言,耳边重又响起树梢婆娑风声,鸟儿在枝头啾啭鸣啼。
“雾清了,日头要晒起来了,回去罢。”
……这就是他的结论?
一抬头,胤祥也走了,侍卫和宫监正簇拥着他上桥而去。
雾果然都没了,春日温煦的阳光重又淡淡穿过树枝,洒在身上,圆明园的景色魔术般清晰的浮现回来,远处的湖岸,脚下随风轻摆的草,身后觑眼观望我的如意和高喜儿。
那白雾氤氲的混沌呢?一切褪去得太过迅速,我简直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一场幻觉。
注①这些都来自于前章注过的《雍正朝编年》,史料原载。这一部分,无论雍正还是乾隆都没有必要改动,应该是比较可信的。这已经是非常文言化的官方语言了,可见当时雍正被八爷党势力掣肘,无法施展拳脚的程度,和他的极度愤怒。
尘世羁 第一卷 第63章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日,雍正皇帝终于可以启程,率王公大臣送大行康熙皇帝灵柩至遵化皇陵下葬。
在这前一天,胤?启程前往西宁,在圣旨中被怒斥的勒什亨和乌尔陈兄弟与他一道被发往——都由粘竿处侍卫“陪同”。至此,雍正皇帝赋予“粘竿处”这个特殊部门侍卫的特殊权力开始为朝野上下所注目。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康熙皇帝的大礼又必须尽快进行,胤?临行前一天忙得没有合眼,但他居然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于是我顺便见到了坎儿。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胤?的安排让我有些愧疚——真是小心眼!我“随便”问问而已,他居然耿耿于怀?
与坎儿这一面,见得很不是味道:在怀念情谊,问候别后多年冷暖的同时,他也让我了解到,他已经是满籍,身世甚至可追溯到满族入关之前——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谁是“坎儿”。
默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圆明园春色慵懒,他却正揣着满腹心机走向雍正年间复杂万端的政治迷局,这样一个来历神秘、品级不是最高却暗中帮皇帝掌握一切的满族官员……他说他连李卫都不能再联系了,但却一直在默默关心、甚至帮助李卫、邬先生……和我。
想到那种无处不在的视线,我的感谢,多少有些勉强。
坎儿确实已经不在了。这样也好,至少我不必为他担心,因为他已经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胤?安慰我说,他可以在御辇上眯一会儿,就启驾回宫了,他要从那里履行一系列仪式后带领王公大臣们出发。
胤?刚走,阿依朵就到了。裕亲王也要去遵化,我却把他府里的当家福晋也叫到园子里陪我住,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问她:“你丢下自家不管,每天来陪我,裕亲王会不会不高兴啊?”
“哪轮到他不高兴?他巴不得多讨好讨好皇上呢,你在园子里还不知道吧?前几天皇上说八爷筹备圣祖爷大礼葬仪时把什么东西弄得不好,罚八爷在太庙前跪了一夜呢!”
这事谁能不知道?那正是胤?气头上的几天,“命管工部事之廉亲王允?及工部侍郎、郎中等跪太庙前一昼夜”,天下皆知。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和裕亲王有什么关系?”
“嗨!原来你还不知道?他不就是人说的‘八爷党’?我看到的就只有圣祖皇帝最后那段日子,他和八爷九爷十爷,还有那几个官儿,都经常往来,还时常去八爷府上待上一天……”
原来如此!我偷偷打量她也有一阵子了,看来是真没把什么放在心上。政治婚姻,没有感情是正常的,难得的是阿依朵向来心胸开阔,又能干聪敏,毫无那些不必要的善感和小心眼,让我觉得可亲可爱之余,还多了由衷的敬佩。
“老庄亲王博果铎死了,虽无嫡嗣,但族里有的是子孙辈,拣一个过继不就是了?皇上却平白无故把十六爷过继给庄亲王,也太牵强了,不合祖宗成例不说,这不等于革了庄亲王这一族的爵吗?谁都能看出来皇上的意思,皇上生气,也堵不住人家心里这样想,没用的……”
阿依朵摇摇头,饶有兴致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儿:
“前些日子,皇上把老安亲王的两个孙子,吴尔占和色尔图也革爵了,还发回盛京叫人看起来,你想啊,八爷跪了、九爷十爷走了、老庄亲王、老安亲王……”
“你家裕亲王也不久了。”我也学她的语气,点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还有个简亲王,听说正找几位亲王在商议,每个人凑十万两银子,捐给皇上,以解西边军事又起,国库空虚之急……”
“没用的,皇上一定会说,这些银子不是民脂民膏就是从国库掏出去的,还给朝廷是应该的……”
“呵呵,我猜也是——不管那个,反正动不了我的银子。老安亲王岳乐最有意思,他是八爷的岳父,干脆什么也不做了,银子也不捐了……”
“对,要么鱼死网破争一把,要么干脆等死……”我叹息道,“就算遣尽家财,或出家为僧,也解不了半分皇上心头之恨。”
“……真的?他们兄弟之间到底都干过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