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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回避着我的目光,趁机翻身上马,骑着一团红云迅速飞走。
“你们两个要是连我也比不过,就谁也别去丢人现眼了,哈哈……”阿依朵也飞快的纵马而去,“放肆”的笑声随风四散。
“喂!你们!”
我急得一跺脚,连忙骑上一匹离我最近的青花骢,打马苦追。
回京之后,从没有过这样的愉悦,回京之前……就更不可能了。抬头看蓝天清澈荫凉,俯首见凡花含苞而有情,仿佛穷尽半生挣扎苦熬,不过换来这短短数年、半时轻快,值或不值?但已经没时间去思想感慨,因为哪怕这一点点快乐光阴,不及时享受,也很快就会溜走了。
马术上谁能胜过阿依朵?在草原上早已见惯不怪了,她就像生在马背上似的,腾挪纵跃灵活得像变戏法,速度、花样都无人能及,胤祥兄弟两个最后很有默契的不再和她比试,而是在一旁为她吹起口哨来。
玩得兴起,午膳时间已过,他们兄弟还不肯走,一定要再比箭术,传过简单的午膳,湖边空地上已准备好十根木桩,每两根之间相距二十步,都有一人高,上端紧紧裹扎着稻草,这是马场都有的简单箭靶。
胤祥兄弟两个和阿依朵各自的箭梢分别以蓝、白、红漆做了标记,每人二十支,驱马一百步的距离拉起红绳,绳外可自由跑动,谁的箭中靶多就为胜,且可以箭打箭。
听说有这样的比试,谁不凑热闹?园内有事没事的人都跑了来看,杂役老太监和宫女老妈子偷偷躲在院子里张望,马厩的太监们在山丘上找高处,侍卫小厮们更是纷纷为自家主人忙前忙后磨箭牵马。
但他们三个的准备工作却出奇的一致,就是把我往远处赶:“刀箭无眼,打箭时若偏了出来会伤到人,你去那边儿看吧。”
最后,我只好带着多吉站到湖心桥上,这里背对他们,又是高处,视线正好全无阻挡。
慢慢跑动起来,他们先后射出了第一箭,三箭都稳稳扎在不同的靶上,赢来侍卫们轰然喝彩。
第二箭,第三箭……无一不中,他们看似信马由缰,由马蹄轻快小跑踏在湖边草地上随意来回,拈弓搭箭之前还不忘互相嘲笑,这才是满洲贵族当年谈笑间俘虏天下的豪杰遗风吧?
我渐渐看进去了,随着他们的身形移动目不暇接,每一箭的射出都紧张得捏起拳头,直到耳边响起轻松的低语:“这不算什么,小时候咱们兄弟谁没这个准头,圣祖爷要罚跪的,在众人眼里也抬不起头来。要紧的是后头,每张弓一次都需膂力,连发二十箭后,谁还能力道不减,才是好汉。”
静静听完,才舍得移开目光,回眸间尽是湖光山色潋滟,笑意也自然轻盈起来。
“皇上怎么来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侍卫们失职?”
“十三弟和十七弟一来就忘记回宫,自然得来看看是什么把朕这两个弟弟都留住了,又碰上这么一场好比试,当然不能坏了大家兴致,赢了的,朕还有赏呢,呵呵……凌儿,你往这里一站,朕才看出,这园子原来有这般景致……”
他的唇近得碰到我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李德全总算见惯不怪了,理直气壮的假装看着那边精彩的比赛。
比赛已近末声,虽一时不能细数,但大致看去三人战绩持平,他们放慢了发箭的频率,谨慎起来,连四周的人也看出了神,竟没一个注意到皇帝的悄然到来。
“对了,十三爷和十七爷说他们要去西边战场?皇上可千万别准啊,戈壁黄沙,十三爷的身体现在恐怕受不起……”我问道,眼睛却时时关注着场上动静。
“好箭!裕亲王福晋在草原上的名声绝非虚得啊……”允礼刚刚一箭中的,阿依朵的红箭紧随而至,差不多和允礼的白箭扎在一处,允礼大概已经力有不足,那支箭摇摇晃晃,被挤落在地,围观的众人嘘声、喝彩声顿时响成一片,胤?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朝中事务怎么离得了他?就是十七弟,京畿防务也少不得的,隆科多兼了上书房大臣,又是九门提督,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结党余孽未清,朝中多少官员可用?打仗是打粮草,与葛尔丹一战才毕,如今国库空虚,朕让李卫去做江苏巡抚,不就是为了在江南筹粮备战么?要用到十三弟的地方多了去了,比战场也不差啊……”
允礼不服气了,又连发两箭,箭箭中的,阿依朵和胤祥也不慌不忙,无一落空,他们的箭匣眼看就要空了。
“不去就好,无论怎么说,他去都不妥当。可怜十三爷总觉得自己是不受重视、被人遗弃的孩子,又浪费了之前十年的时光,他总是想证明自己……”
“唔?”胤?仿佛在低头看我,我却无法移开目光。
只剩他的最后一箭了,连允礼和阿依朵都看着他。众人屏息等待中,胤祥好整以暇搭箭拉弓,将胳膊与弓箭抡成一轮满月,马上侧身,姿势标准得像一尊骑士铜像,仿佛全身的每块肌肉都在蕴势等待——不远处的几个宫女咬着手指看得目光发直,很有意思,引得我分神多瞄了几下。
破空而出,箭的去向是最拥挤的那个草垛,上面已有五支红箭,二支白箭,三支蓝箭,胤祥似乎是有意的。
箭羽在空气中震动,尚铮然有余音,已被扎成箭猪似的草垛应声而散,二支红箭、一支白箭飘落在地,剩下三支红箭、一支白箭、四支蓝箭,都是深深没入木桩才得以存留。
胤祥随意扔出单弓,昂然下马,几名随侍伸手接过那弓,突然一人激动大呼:“弓裂了!弓裂了!”
最后那支箭岂止力贯千钧?居然将角弓也震裂。
允礼抢过弓来细看一遍,仍不死心的打马上前数起箭来,随着众人的跺脚、叫好、议论声,我从胤祥拉弓就开始屏息的那口气,才得以无限赞慕的长舒。
“何需上西疆战场才能证明呢?难道,谁还敢说朕的十三弟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
深有同感,回首向胤?认真的点头,才发现他仍只低头看着我,幽深的眼眸里捕捉不到一丝目光曾移动过的痕迹。
闲置多年的圆明园突然人气高涨,每个来的人都不想走了。
我选中了一栋湖畔小楼住下,楼下有临湖水榭,杨柳依依,这一片庭院最可喜的是没有让人压抑的朱红高墙,四处只有竹篱爬满香草藤蔓以示隔断,青葱绿意伸手可得。
当天下午,胤?干脆吩咐将湖边一处轩敞抱厦整理出来,把上书房大臣都叫到了圆明园来办公议事。当夜,他也没有回宫。
这几天正好满康熙的百日之期。国丧服孝,百日缟素,人人都不能戴有顶戴和喜色的帽子,还只能穿孝服,偏又是颜色惨淡的冬天,日子久了,只觉满目荒夷,加以百日之内,不得剃发,一个个毛发蓬乱,特别是宫人们就那么一件白孝衣,没得替换浆洗,穿上那件灰暗破旧的白布褂子,不象个囚犯,也象个乞儿,看着好不丧气。
好容易百日磨过,宫内立刻忙起来,换去素色帷幕帘栊,摆上日常用的喜色器皿用具,王公大臣们也回家剃头刮须,重新穿回朝珠补褂,翎顶辉煌,容颜焕发。
“嗯,这才像个新朝的样子。”胤?要我陪他回宫一趟,他指点着从大内藏珍里取合用的器物去圆明园装饰我的新住所,看宫人们换上新装,精神利落的翻箱开柜、布置宫房,点点头道,“这几日你们把宫里好好打点出来,朕先去圆明园躲几天闲,待从遵化回来,乾清宫要立时就能用得上。”
北方真正的春天到了,“阳春三月”这四个字的含义在这园子算是体现到了极致,草长莺飞,天光水色,绿意像用画笔饱蘸了浓墨染上去的,润得要滴出来。
我喜欢动物,胤?也有个“怪癖”,大概因为对人对事太过于严苛挑剔,人生殊少乐趣,他对小猫小狗都很好,偶尔还能逗趣,于是圆明园中很快补齐了有趣的生物:温驯的梅花鹿很容易受惊吓、神采奕奕的猎犬紧随人后,波斯猫对人爱理不理、梅花苑中的仙鹤姿态却更显高贵优雅、湖中锦鲤颜色喜人、鸳鸯总是一对对相依相偎、同样是羽毛绚丽的孔雀还不如总喜欢停在篱笆上的雉鸡可爱……人不多,园子却真正鲜活起来,耳边时时鸟鸣啾啭,走在其间,人心也不得不轻快几分……
可惜朝局的气氛与之正好相反,胤?却还把这气氛带进了圆明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胤?一怒,以李德全为首的宫人们不约而同的缩到一边,只偷望着我,若没有外人,只有他们兄弟,我少不得要端茶送水,稍稍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但这些日子,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