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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别说。”明帝忽而出声打断,静声说道:“如果,是朕不想听的话,那么情愿你没说过。等到以后再说,你知道朕想听什么。”
慕毓芫轻声叹息,却是无言。
“皇上,宸妃娘娘…………”
外头的声音,正好打破二人沉默。明帝将手松开,自个儿掀起珠帘出去,问道:“又怎么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方才凤鸾宫来人,说是五公主的病有些不好,皇后娘娘正赶着召太医,各宫娘娘听到消息,都正赶着过去呢。”
如此兴师动众,莫非病得很是厉害?慕毓芫吃了一惊,因担心着五公主的病情,反倒忘记方才之事,连忙走出门道:“皇上,咱们赶紧过去罢。”
明帝也是一脸忧色,颔首道:“嗯,起驾。”
待二人赶到映绿堂,已经是嫔妃宫人站满一屋子。太医们忙上忙下,都锁着眉头不肯开药方,皇后已经哭得哽咽难言,对明帝泣道:“皇上,柃儿若是有什么不测,臣妾也不想活了。”
“佩缜,别说傻话。”明帝连忙打断她,朝底下太医们问道:“五公主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要紧的大病,你们就束手无策了?”
“皇上,五公主生的时候不顺,先天体质便比寻常孩子虚弱,此病皆是从胎内带出来的一脉余毒,故而…… ……”
“一派胡言!!”明帝豁然站起身,怒道:“平日里小病也要矫情几分,装模作样做出神医的样子,遇到不能就借辞推诿,难道朕是白养着你们的么?!”太医们吓得面如土色,齐刷刷跪在地上叩头,只称一定尽力而为。
明帝听的火起,皇后却拭着泪痕拉住他,悲声叹道:“皇上不要为难他们,臣妾想安安静静的守着柃儿,其他人先退出去罢。”明帝无奈朝下挥挥手,慕毓芫便和众嫔妃一起退出,宫人们跟着侯在大殿外。
皇后俯身倚坐在床沿边,看着脸色趣青的小人儿心痛难抑,看着五公主拳成一团的小手,连连落泪,“柃儿病成这样,难道真的是…… ……”她痛得不能说下去,“冤孽,咳咳…… ……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要迁怒于柃儿?”
明帝忙喝道:“佩缜!你胡说什么。”
皇后哭道:“今天,今天可是……”
“今天又如何?”明帝双手揪紧九龙华袍,冷声道:“佩缜,你别胡思乱想,柃儿她自有老天保佑,不会有事的。”
然而,人于命运面前,总是显得微不足道。或许是神佛没有空暇,未及慈怜到世上所有的人。当天夜里风雨大作,太医们在凤鸾宫忙了一夜,也是无济于事。仅仅还差三天周岁的五公主,最终还是夭折了。
皇后自五公主去后,便一病不起。只说自己无暇顾及后宫,遂将统摄六宫之权暂交慕毓芫,众嫔妃皆是意外,若论资历和位分,难道敬妃不是更好的人选?皇帝对泛秀宫一直若即若离,莫非此事是宸妃独步后宫的前兆?众嫔妃各怀心思猜测着,偏生慕毓芫为人冷清,比起皇后的端庄、敬妃的贞静,似乎更有一层氤氲之气。
转眼春去夏至,骄阳似火。每到正午时分,明晃晃的阳光便冲透窗纱而入,亮则亮矣,只是稍嫌刺眼了一些。双痕琢磨了几日,让人换上雨过天晴翠色窗纱,绿莹莹的薄纱透着凉意,也将强光的势头缓和许多。
因本月中乃是慕毓芫的生辰,吴连贵进来请示道:“娘娘,皇上派人来传话,问娘娘想要玩什么,或者吃什么,好吩咐下去预备。”
“不必了。”慕毓芫头也不抬的写着信笺,摇了摇头,“宫里刚忙完端午节,上上下下都正疲惫不堪,何必再闹得大家不安生。”写毕装好书信,顺手递给吴连贵,“把这封信让人捎带出去,务必交到二哥手里,不要出差错了。”
吴连贵答应着,又道:“听说云少爷跟二少爷起争执,闹着要搬出府去住,后来还是多亏大夫人劝住,如今只怕还不自在呢。”
“他这是闲的,随他去。”慕毓芫却突然想起她的大嫂,那婚后不到月余便独守空闺的女子,不由叹道:“大哥戍守定州十余年,丢下大嫂无儿无女实在艰苦,若是云琅稳妥些,也能让大哥回来些时日。”
吴连贵笑道:“云少爷不是一直嚷着要去,娘娘难道不放心?”
“不是难道,是本来就不放心。”慕毓芫似乎有些忧心忡忡,收拾着桌面上残余的纸张盒笔墨,“云琅虽然比我小不了几岁,可是于人心上跟孩子没什么分别,以为自己武艺好,就凡事都不放在心上。他哪里知道,人心才是最厉害的匕首,恐怕还得让人伤到,才会悟过来。”
“娘娘不用担心,等云少爷出去几年就好了。”
“嗯,眼下还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听“砰”的一声,书案旁的落地青瓷花瓶顿时碎的满地都是,慕毓芫俯身将雪狸抱起来,扬声问道:“人呢?”
桔梗从屏风后跑出来,神色有些慌慌张张的,磕头道:“是奴婢不小心,没有照看好雪团才闯祸,还请娘娘恕罪。”
慕毓芫淡淡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谢娘娘的宽恕,奴婢还有一个请求。”桔梗将雪狸放在地上,又道:“奴婢既不懂得女红刺绣,也不会端茶倒水,每天都是在浪费娘娘的粮食。因此,想趁着年记小学点东西,请娘娘恩准奴婢去歌舞坊。将来学艺有成,也好报答娘娘的收留之恩。”
慕毓芫听她说得条理清楚,实在不象小小少女的言语,不由多看了几眼,虽然年纪尚幼,却生得不俗,特别是眼角那颗坠泪痣,更是蕴着一种脉脉风情。心下不免愈加怀疑,却只是淡淡笑道:“难得你如此有心又肯上进,只管去就是,本宫自然会嘱咐人关照你,去罢。”
“奴婢谢过娘娘,奴婢告退。”
看着桔梗抱着雪狸退下,吴连贵上前说道:“奴才看这个桔梗鬼鬼祟祟的,方才多半是在偷听娘娘说话,她又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要不要去查一查?”
慕毓芫闻言并不意外,淡淡说道:“本宫观察了她几个月,也捉摸不透来由,所以让二哥派人到外面去查一查,书信里说的正是此事。”
吴连贵惊道:“既然娘娘不放心,为何还要带她回来?”
“她此来必定会有目的,若是进不来,就必定会派其他人进来,反而不如现在已经知道底细,不必惊动她,一切等二哥有消息再说。”
“是,奴才去准备娘娘生辰之仪。”
隔了几日便到十六,虽然慕毓芫已说过不必庆贺,但是皇帝却吩咐人张罗开,诸位嫔妃也纷纷携礼而至。皇后因身体不适,只派文绣送了东西过来,熹妃也推说偶感伤风没到。虽然少了两个人,席面上仍是一片热热闹闹。明帝兴致甚好,一面嘱咐嫔妃们吃菜,自己也畅快痛饮起来。
慕毓芫眼见明帝喝的良多,已然有些狂态,嫔妃们正拿眼看着,只好上前抽出玉光酒壶,轻声劝道:“皇上,少喝些罢。”
“你别管,朕今天高兴。”明帝想要夺回酒壶,却是抓了空。
“来人。”慕毓芫并不一味应承,唤来两个小太监扶起明帝,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回到寝阁,方才吩咐众人出去。
“屋子里怪闷的……” 明帝脸上泛着浓浓酒色醉意,也不分辨方向,便拉起慕毓芫往外走,“让朕,陪你赏赏月……”
出了内门,顶头正挂一轮皎洁明月,无际无边的清凉月华泼天洒下,连廊上隐着树木错乱斑驳的影子,影影绰绰。慕毓芫抽出手站到台阶边,夜风悄然袭来,将一袭玉莲色留仙裙吹得盈动,声音亦是飘忽空灵,“皇上并没有醉,何必如此呢?”
明帝扶着连廊栏杆坐下,淡声问道:“是么?”
自入宫以来,慕毓芫一直回避着皇帝,知他心中不快已久,偏生却又比谁都骄傲固执,从不下旨召幸自己。有时候,慕毓芫忍不住要想,多亏他天生骄傲,自己反倒得以一个安静所在,只是最后该怎么个了局?
“但是,朕宁愿自己醉了!”
“看来,皇上是真醉了。”慕毓芫欲倒内间端盏醒酒茶来,却被明帝一把拽住,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为什么要避开朕?为什么?你是朕的妃子!!难道不是吗?”借着酒力伸手去拉扯,慕毓芫后退不及,就听“呲”的一声,绡纱薄裙的花边裂开,二人一起被绊倒在地。
内殿的人闻声出来,王伏顺赶忙上来搀扶,却被明帝一脚踢开,“出去,统统给朕退下!”月华洒在明帝的脸上,双目中似有无限伤心,喃喃自语道:“你是朕的……你是!不管如何,也不让你走……”
慕毓芫有些不忍,轻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