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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范镇大人致仕,正可以让他来学院做教授,他闲得无事,必不推辞。」潘照临勉励道。
「我不是担心大局,我是觉得,皇上此时如此集中的处分一批官员,或许另有深意。」
「这绝非皇上的主意,王安石急欲排除异已,希望朝中能成为一言堂,好顺利推行新法。却不知新法的弊病,始终存在,不会因为罢黜几个官员而消失,他如何能让天下人噤口?」
潘照临倒是信心百倍,又说道:「只是,王安石和皇上的相知,可能还是出乎我们的预料……」
二人正谈论着这几天的朝局,突然听到外面侍剑高声笑道:「桑少爷,我家公子和潘先生正在书房里,我马上去通报。」
「你个小鬼头,要你通报什么,我自己去见。」话音方落,桑充国已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石越和潘照临相顾一笑,二人连忙起身。
石越笑道:「长卿,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你看看这是什么?」桑充国一面将手中的书递给石越。
石越笑着接过来,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全是些鬼画符,当下笑问:「这是哪国的文字?」
潘照临眼角往封皮上瞥了一眼,笑道:「这是契丹字,书名便是《三代之治》。」
石越再也想不到,契丹这么快就有了《三代之治》的盗版,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桑充国笑道:「子明这是名扬外国了,这是一个和我家交好的行商带回来的。
「他说,现在契丹有三本书卖得最好,《论语正义》、《三代之治》,还有一本是《算术初步》,那边的王公贵人,颇以读此三书为荣。」
潘照临冷笑道:「辽狗一直羡慕中华文物,本来翻译中国文献,也并不奇怪。
「只是,他们这次翻译得如此快,可见对于中国的一举一动,他们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石越见他对辽人如此提防,忍不住宽慰道:「潜光兄大可放心,契丹不足为惧,其无能为也。」
「未必,契丹可是我大宋第一强敌。」桑充国立即反对。
石越笑道:「现在契丹是耶律洪基在位,信任魏王耶律伊逊,上昏臣奸,对我大宋实无威胁可言。只是,我们大宋现在国库空虚,兵卒不精,也没有进攻契丹的实力。」
潘照临叹道:「公子所说不错,自己国内的事情若不解决好,敌人就算再多的机会给我们,我们也只望而兴叹,契丹的事情,现在也无力顾及。」
此后数日,朝中局势维持了一段虚假的平静。
石越也将精力投入到白水潭学院的校务当中,在桑充国与沉括帮助下,白水潭学院的教学渐渐走向成熟,学生人数也不断增加。
只是传闻中,沉括似乎被王安石相中,也不知道他还能帮石越多久。
时间很快地进入十一月,一股反对青苗法的潮流,从地方袭向京师,短暂的平静立时被打破了。
受到石越「盲人摸象」比喻的启发,被贬到地方去的旧党,异口同声上表,说自己所在的地方不适合推行青苗法;而朝中的一些保守派大臣,则推波助澜,趁机要求全面废除青苗法。
派出去监督新法执行情况的四十多个提举官,则因为地方官吏不肯积极执行青苗法,和地方官员互相攻讦,打官司的文书在政事堂堆积如山。
政事堂名义上虽有一相三参,但实际上,陈升之遭逢丁忧,韩绛在陕西军中,所有朝政由两个参知政事主持。
心里反对新法的冯京,乐得看笑话,天天只是闷头写节略报给皇帝,也不提处置意见,直把正踌躇着准备废除更戍法,推行置将法、保甲法,全面改革宋朝军事体制的王安石累得半死。
面对这种情况,赵顼为了表明立场,断然遣使者往陕西军中,拜韩绛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首相〉;拜王安石为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次相〉;同时以翰林学士王圭为参知政事〈注十五〉。
不久,又以王雱为天章阁侍讲,借着对王家的恩宠,向天下显示他坚持推行新法的决心。
然而表面上的决心,和赵顼内心深处的想法,并不是全然相同。
年轻的皇帝在内心中,对青苗法实在有太多的怀疑─从韩琦上书说青苗法竟然在城市中推行,到无数大臣不断上书反对,再到集英殿的风波,还有石越那盲人摸象的比喻……
如此种种,他无法不怀疑青苗法,是否真的效果有那么好。
但是他也能看到,青苗法让国库每年增加收入达数百万贯,这巨大的利益他不能不注意到。
他是一国之君,他的理想是重现汉唐的雄风。
但是想对外用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花钱,而国库现在连每年的收支都不相抵,他不想做一个增加百姓负担、损害百姓利益的暴君。
只有王安石,能给他「不加税而国用足」的许诺。
如果青苗法并没有扰民,只是伤害了一些富室的利益,让一些人放不了高利贷了,那么他要是听信谗言,而废除了青苗法,岂不是要成为天下后世的笑柄?
「到底朕要怎么做才好呢?」赵顼心里实在没有底。
太皇太后和母后,只知道说:「妇人不懂国事,唯愿官家凡事多问韩琦、富弼、司马光等人。」
这三个人,早被自己贬出朝廷了,而且要听他们的话,自己是什么也不能做,就守着这祖宗的基业,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君主,眼睁睁看着国家一天天衰败下去。
这是朕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的!
「皇上,石越奉诏觐见。」李向安打断了沉思中的皇帝。
赵顼霍然抬头,道:「快传他进来。」
石越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召见他。到左掖门时,宫门已闭,匆匆赶到右掖门,又取旨开门,才进到宫来。
真不知皇帝有何急事?石越悄悄打量赵顼,可以感觉到皇帝越发憔悴了。
「石卿,上回在集英殿议青苗法,卿说朝中大臣都是盲人摸象,究竟是揣测之辞,还是实有其事?」赵顼对石越说话,总是显得很平和,可能这也是一种缘分。
「皇上,其实臣所言,既非揣测之辞,亦非实有其事。」石越实事求是地说道。
他知道,说大话是说不得的,就算骗得了皇帝,将来王安石面前,一样也过不了关。
赵顼有几分不解,皱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臣说并非揣测之辞,是因为那个结论,是臣依据各种情况推论出来的,并非妄言空谈;臣说并非实有其事,是因为臣终究并不是地方官吏,而且于天下各地方之事,所知始终有限,所以也难说是实事。」
「朕也始终以为卿言有理,然而王安石忠贞能干,必不欺朕。
「且青苗法于国颇有利,岁入能增四、五百万贯,有人轻易要废青苗法,也是出于偏见,朕终不能因为一些没来由的理由,而废除青苗法。」
「皇上说的是,王丞相的确是个忠臣,此事天下皆知。」石越对这一点倒没有异议,实际上,皇帝说的全部有理。
「然而如卿所说的,若真是盲人摸象,那么究竟有多少个地方,百姓受青苗法之扰,又有多少奸猾之吏从中生事,侵扰百姓?朕为天子,亦不能不问。
「唐太宗所谓民为水,君为舟,民意民心,实在不可轻视的。」赵顼忧形于色。
「皇上英明,民心即是国本,得罪百姓,就是动摇国本。」
「是啊,百姓不可得罪,民心不可失。然而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朕能明察千里之外呢?」皇帝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又在问石越。
「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只要皇上广开言路,何忧不能明察秋毫之微,万里之远?」
「卿言极是。」
「其实,以臣之拙见,青苗法立法之本意甚善,然失之于方法不当,若加改良,未必不能成其为良法。」石越适时抛出自己酝酿已久的主张。
「卿有何善策?」赵顼眼睛一亮。
「臣以为青苗法之失,主要是在于强行逼迫百姓认购,而有些官吏,为了多征青苗钱,做为自己的政绩,便不惜扰民。
「中产之家可能不需要青苗钱,他们也强迫百姓借贷,甚至让城市里的百姓认购青苗钱,让百姓背上了利息的负担。
「而反对的官吏,见识不广,不知青苗法实行得当对百姓的好处,却又故意什么也不做,导致新法不能很好的推行。青苗法的用意,由此全毁掉了……」
「其次一等的弊病,则在于百姓愚昧无知,有些人迫于贫穷,家里无米,便借了青苗钱,并没有用于生产,而是用来度眼前之急,结果到了还钱之时,别说利息,便是本钱也还不出来。
「官吏急着要收回本钱向朝廷交差,便用强迫手法逼迫百姓还钱,结果搞得贫穷之人,家破人亡……」
「再次一等的弊病,则是奸吏借故鱼肉乡民。明明朝廷定二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