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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转了几个念头,试探着说道:「畲中是白水潭学院有名的才子,桑充国的高足。」
「桑充国……」笑容突然僵在了赵顼的脸上。
这个年轻的皇帝对桑充国,虽然恶感已经消除不少,但是说好感却远远谈不上。所以虽然迫于石越的请求,钦赐他白水潭学院的山长,却始终不肯赐一个功名给他。
而桑充国虽然名满天下,但是朝中大臣也没有人愿意推荐他……这件事固然是政治现实使然,但还是显得相当的吊诡。
对于赵顼来说,这次他反对石越和桑梓儿的婚姻,也未必全然是因为他希望石越和王安石联姻。
吕惠卿察言观色,知道「桑充国」这三个字让皇帝听起来心里不舒服。便趁势说道:「此次白水潭学院考中的进士有一百多名,五十名院贡生竟然考中四十二名,若说培育人才,白水潭学院的确是天下无出其右。」
已经做到内西头供奉官的李向安,偷偷用眼睛瞄了吕惠卿一眼,且不说他和石越交好,内头自李宪以下,能说上几句话的那么十来个宦官,哪个没有收过桑俞楚的礼物?
吕惠卿这句话,明里是夸白水潭,实际上还是想把皇帝向「朋党」两个字引。李向安心里雪亮,不由得暗骂吕惠卿阴险狠毒。
吕惠卿见皇帝沈吟不语,又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件事情,有喜有忧……」
赵顼眉头一皱,摇了摇手,说道:「卿过虑了。桑充国一介书生,能有多少作为?白水潭多出人才,是国家之幸事。」
「陛下不见宣德门叩阙之事?书生未必不能没有作为。」吕惠卿这是存心把桑充国往灭门的方向引,他心知真要捣了白水潭学院,石越便不足为惧。
不料赵顼脸一沉,厉声说道:「肯在宣德门前叩阙,说到底还是忠臣所为。依朕看来,白水潭的学生见事明白,颇有才俊之士,此是国家之幸事。朝廷若老是怀疑他们,以后如何劝天下人读书?那只会让士子寒心。」
优待读书人,那是宋室的祖训,加上赵顼自知若在这件事上松一点口风,朝堂之上,只怕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石越也难以善处。总算他这件事还算果断,打断了吕惠卿的想头。
一边的李向安也暗暗松了口气。
吕惠卿见皇帝作色,心里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叩头谢罪。他认为这完全是因为皇帝对石越的宠信一时间无法动摇。
吕惠卿并没有看到,京师的官员在白水潭做兼职做教授的有一百多人,而且个个都是名流。因此白水潭就算没有石越,皇帝也不会轻易去动。
赵顼见吕惠卿谢罪,便把语气缓和下来,道:「吕卿,须知朝廷要励精图治,便要天下读书人齐心协心,这一层见识,你比不上石越,朕决定就让畲中做今科状元,并且要好好奖励白水潭学院。」
吕惠卿万万料不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心里悻悻,脸上却是一副认为皇帝无比英明的样子,高声说道:「陛下圣明。」
赵顼笑着点点头,又道:「说到石越,倒让朕想起一桩事来。朕想把王丞相家小姐赐婚给石越,石越却说苏辙、程颢为媒,先说了桑充国的妹妹。这本鸳鸯谱竟是还没有写好。」
吕惠卿大吃一惊。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石越如果和王安石和好,以后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么?
好不容易将情绪稳定下来,吕惠卿在心里寻思了一会,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我这是杞人忧天。石越和王安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岂是一桩婚姻可以和好的?他们双方谁又肯让步?
「况且一门两相,是本朝的忌讳,只要王安石在位,石越身为他的女婿,连个正式的职务只怕都不能担任。
「石越若真成为王安石的女婿,那就得拒绝桑充国的妹妹,正好离间二人关系,旧党一向欣赏石越,若石越变成王安石的女婿,他们对石越只怕平白便要多了一层疑虑……」
他心思转得极快,主意拿定,便笑道:「臣以为王家二小姐才貌淑德,无一不备,王丞相与石越又都是朝中重臣,二人门当户对,实在是天造地设之合。
「臣听说桑充国之父,是一个商人,而桑充国虽然名满天下,毕竟也没有功名,与石越门户不对,桑小姐恐非石越的佳偶。」
赵顼哈哈大笑,道:「卿家所见,正合朕意。奈何石越这个人重情重义,桑家当初对他有收留之恩,他就念念不忘,一直把桑充国当成兄弟看待。
「现在桑家提婚在先,只怕很难说服他改变主意。朕的意思,便是想让卿给朕推荐一个好的媒人。」
「媒人?」吕惠卿怔住了,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陛下,王丞相同意了么?丞相的脾气……」
「朕已经提过了,以石越这样的佳婿,王丞相自然不会反对。」
赵顼说话全然不顾事实,其实王安石也相当矛盾,站在父亲的角度,他当然希望自己的爱女有一个好的归宿,石越前途无量,堪称本朝第一金龟婿,他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来。而且他心里也未必不希望石越能成为自己的一个臂助。
但是另一方面,从政治现实来说,如果石越和自己一直是政敌,那么嫁在吴充家的大女儿就是前车之鉴,那样就完全是害了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情况,王安石怎么可能不犹豫?不料皇上竟然一厢情愿地,认为王安石那一点点迟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吕惠卿并不知道这些情况,想了半天,终于说道:「有两个人去做媒,或者有用。」
「哦,快快说来。」赵顼有点急不可耐了。
「一个是曾布,他和石越交好,而且口才亦不错;一个是苏轼,他去说媒,比他弟弟苏子由要强。就是远了一点。」吕惠卿倒颇有知人之明。
赵顼本是希望吕惠卿毛遂自荐,不过想想终不可能,便笑道:「便让曾布去吧。为此事把苏轼调回来,也太过分了,到时御史又有得说了。殿试一完,便让曾布领了这桩差使。」
熙宁六年的殿试,在历经风波之后,最终以白水潭学院的高材生畲中高中状元,皇帝亲赐白水潭学院「英材荟萃」牌坊,另赐白水潭学院良田二十顷,所有教授每人绢三匹这样的欢喜结局结束。
可以说,这次殿试正式巩固了白水潭学院在大宋的历史地位,随着白水潭学院的学生一批批成为大宋的精英,学院对大宋的影响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深。
在殿试之后,宋廷也正式公布了对熙河阵亡以及有功将士的褒赏,田烈武因为族叔田琼战死,被追赠为礼宾使,朝廷录其子侄四名,他也沾光受封为从九品的「殿侍」、「陪戎副尉」,成为大宋朝最低一级的武官。
虽然官职低微,每个月的俸禄只有区区四贯,外加每年春冬绢六匹、钱四贯的年终赏赐,但对田烈武而言,总算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可怜的第一步。
然而抛开这些不说,这一年三月春风之中的殿试与奖赏,却似乎都带着一点桃花的色彩。
那些头上戴着金花红花的进士们,私下里议论纷纷的,是各种各样关于石越婚事的传言。
新科进士们出于种种原因,大部分在内心都倾向于希望石越娶桑充国的妹妹为妻,但也有不少人坚定地认为,皇上指定的婚姻,对于大宋的前途更有利。
实际上这件事自从悄悄传开之后,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市民百姓,都对石学士的婚姻大事充满了兴趣。
官员们各有各的打算,有些人悄悄地揣测皇帝让石越与王家结亲的目的,有些人暗地里评估着这件事情的后果,虽然传说中石越婉拒了这桩婚事,但是大部分都认为,石越最终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抗拒皇命。
碧月轩。
秦观和段子介这两个莫名其妙凑到一起的人,你一杯我一杯一边喝酒,一边听歌女唱着曲子。
这两个人,秦观基本上是个穷人,段子介家里有钱一点,却也不是喜欢乱花钱的人,何况二人身分也低微得很,自然是请不动楚云儿那样的当家姑娘。不过话说回来,没钱的秦观在碧月轩,比有钱的段子介,更受欢迎。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奈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少游,这是你的大作吧?」段子介一边学着一个歌女的曲子哼唱,一边笑着对秦观说道。
秦观慢慢斟满一杯酒,端起来在嘴边啜了一口,笑道:「段兄见笑了。」
「似少游这样的才气,愚兄自叹不如,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段子介脖子一扬,自顾自地干了一杯,这几日看到人家进士及第游街赐宴的风光,他心里更是不好受。
秦观自然知道他的心事,笑道:「段兄不必灰心。小弟倒觉得考不上进士,也没甚关系,在白水潭学院做个教书先生,每个月的薪水比七品官要高,还能受人敬重。以段兄的才能,这一点完全不成问题。
「若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