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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说说罢了,要我怎么相信?”
成吉思汗继续对察合台施加着巨大的压力,令他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只是连连叩首,不停地表示自己决定忠诚的心意。
“如果你的话都是发自真心,那么你就要拿出实际的行动来证明给我看!”
“喏!孩儿一定会证明自己的!”
“记住你对我许下的承诺,如果不能实践,又当如何?”
“如若食言,”察合台大声说,“甘愿受死!”
“好!那么我现在就要考察一下你的心意。”成吉思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么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儿子木秃坚已经战死疆场!我命令你不得做出一丝悲伤哭泣的行为!”
“什么?父汗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考验我,对吗?”
察合台呆愣愣地跪在那里,身体僵直,一动也不能动,只有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这一切都是真的。木秃坚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命令你也必须遵守!”
说到这里的时候,跪在一旁的窝阔台和拖雷已经觉察到父亲的口调之中有着某种轻轻的颤抖。他们悄悄抬头,偷眼观察父亲的脸色,依稀可见在他那层愤怒面具之下,悲恸的潜流也在不时翻起浪花。那浪花浮现在眼中的时候,就变成了滢滢泪光。
望着察合台的时候,成吉思汗发现自己的目光被一种多面晶体所折射,散发到整个空间之中。三个儿子的形象在瞬间发生了严重的分离状况,许多个相似的身影在跳动着,使得他们本人反而变得支离破碎起来。觉察到这一点之后,成吉思汗只得站起身来,匆匆走开。他不想在人前哭泣,因为那是软弱的表现。而在他的人生字典之中,软弱永远做为一个贬义词而遭到鄙夷和不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起来,然后缓缓地走出宫帐,希图在热火朝天的备战盛况之中寻求忘忧的药剂。
帐幕内,窝阔台与拖雷呆呆地凝视着依旧僵直的,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兄长。他们想从中解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许久,拖雷小声呼叫了一声:
“兄长……请节哀……”
察合台被唤醒了。他茫然起身,形若梦游般地向两名弟弟微微点头,脸上甚至还挂有一丝古怪的笑意。
“父汗,我听话,我不哭,我没事……没事……”
他这样双眼发直,口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慢慢站起身,脚步踉跄地向外走去。一张小几案横在面前,他都没有发现,一下子被绊倒在地。窝阔台与拖雷连忙上前去搀扶,还未走近,察合台却已经重新爬起身来,仿佛根本不曾摔倒过一般,仍旧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前走着,消失在宫帐的入口处。
“合剌察儿啊,快来。”
应窝阔台的呼叫,察合台的三位辅佐之一的合剌察儿疾步跑入。
“快跟上我二哥吧,不要让他因失魂落魄而受到伤害。”
“两位王子请放心吧,大汗早已安排蒙克与亦多忽歹跟上去了。有他们在,二王子不会受伤的。”
“父汗真是事事周到啊。”
窝阔台与拖雷这才慨叹着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受到成吉思汗那从不轻易表露,却始终无所不在的父爱。
※※※※※※※※※
就在成吉思汗为身旁的亲人至爱的命运而陷入无尽烦忧的时候,札阑丁算端也正受到内部不合的困扰。
大胜之后的喜悦之情还未散尽,土著诸侯的领袖阿黑剌克异密就因铁王在战场上误杀其弟的情件而上门兴师问罪,要求札阑丁交出凶手,并声言要用灭里的人头来祭奠弟弟的亡灵。
札阑丁自然不会答应这个条件。他命灭里躲入自己的后帐,由自己来应付阿黑剌克。遭到严辞拒绝的阿黑剌克当即大怒,他挥舞着拳头怒吼道:
“你要庇护的这些只会戕害自己人的胆小鬼吗?从前害怕蒙古人的正是他们!他们到处宣扬蒙古人的强大,来掩饰他们的无能。他们说蒙古人是刀枪不如的猛兽,是不可战胜的魔鬼。结果,蒙古人真的称霸于世界之上,横行在兵力比他们多几倍的国土上,仿佛世间真的没有人能战胜他们。现在,我们击败了他们,也让天下人知道蒙古人也不过是些凡人。我们的刀砍中他们,也同样可以使他们受伤、死亡,他们流出的血也与常人没有两样。可是这些可恶的突厥蛮呢,他们又借机开始吹嘘起来,开始污辱、迫害甚至杀伤曾经与其并肩抗敌的盟友来了!而这一切的狂妄与恶行,都是在身为算端的你的庇护与纵容之下发生的……”
“够了!”
一直在帐后倾听的铁王再也无法忍奈下去了。以他那宁折不弯的性情,此次若非一者顾忌算端的事业,二者又确感自己误杀友军实是有愧,否则决不会听从札阑丁的劝告而行躲藏之事。但是,随着阿黑剌克愈来愈放肆的攻击和直指算端的辱骂,最初的一点歉疚之意早已随着怒火的升腾而烟消云散。
“收回你的无耻之言,拿出你的武人勇气,我们以争斗的胜负来向万能的真主祈求公正的裁决!”
“好啊!好一个公正无私的算端,原来虽然将这个杀人凶手窝藏在自己的帐幕内!”
一见铁王现身,阿黑剌克双眼尽赤,如欲喷火。札阑丁却在心中叫苦不迭。虽然对方的那些话也使他大为恼怒,但是面临着成吉思汗大军的威胁,他又不得不强自按耐,试图安抚对方,不至因此而引发内部分裂。可惜,这条路被铁王的突然出现所彻底断绝了。于是,他也只好板起脸来,冷冷地问道:
“阿黑剌克,你既然夸称勇猛,是否敢接受灭里的挑战呢?”
“有何不敢!”
阿黑剌克怪叫声中,半月刀“呛啷”出鞘,猱身而上便砍向铁王的面门。
“不是在这里……”
札阑丁的话还没说完,灭里已经抢步上前,闪电般伸出他那怪力无双的巨手,一把就握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随即只是轻轻的一扭,阿黑剌克顿时发出一声惨呼,手中的刀“铛锒”一声就落在地上,身子侧倾着动弹不得。
灭里的鼻翼微微一扇,发出轻蔑的冷笑,五指一松,同时将对方向前轻轻一推。阿黑剌克呻吟着向后倒退数步,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坐倒在地。他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被攥得发痛的手腕,险上露出惊惧、恐慌、不甘以及难以置信等诸般不同的表情。
正在此时,帐幕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有数十人将试图阻挡他们的护卫推开,冲了进来。阿黑剌克一见他们,脸上的神情立时有所改变。札阑丁和铁王也看到了他们,正是那些土邦诸侯们。
“他们是要借机谋反吗?”
这道闪电般的念头几乎同时飞掠过二人的头脑之中。铁王双臂平伸,抢上一步,将身体化做一面铜墙铁壁,将算端护在身后。他的须发无风自动,雄壮过人的身躯将一股压迫感直接送入对面众诸侯的心中。眼前这情景,恰如一群豺狗面对一只狮子,虽然豺狗势众,但是畏于狮子的勇猛,不禁望而却步。
缓过神来的阿黑剌克指着铁王向众人叫嚣道:“你们看啊,自称公正的算端居然将杀人凶手窝藏在自己的帐幕中,我们还怎么信任他呢?我们帮他打退了蒙古人,他却只会保护自己的突厥亲戚,这真是太令人寒心啦。”
“是啊。这些突厥人根本不把我们当成朋友,为了一匹战马的归属就会和我们反目成仇!”
立刻有人应和而回答。札阑丁认出了他,正是合剌鲁人的异密阿赞。他的煽动当即引发了诸侯们此起彼伏的报怨与不满。
——“这些家伙,打仗的时候没见他们多卖力,可是分起战利品来,比谁胃口都大。”
——“昨天,就在昨天,我的士兵还被他们的人打伤了。他们抢走了本应属于我们的战利品!”
——“这样的主君,完全不值得侍奉!”
——“对!离开他,离开这些自以为是的突厥蛮!”
声浪在札阑丁的耳际接连不断地响起,然而他却从中隐隐觉察到来自成吉思汗的声音。是他,在软硬兼施地瓦解自己的军队,用恫吓与黄金胁迫收买了眼前众人之中的大部分,尤其是阿黑剌克。
“这些不识大体的笨蛋。”
他乜视着他们,鄙夷之风在心中不停地涌动。花了很大的气力,他才强行压制了想要呕吐的感觉,然后缓缓说道:
“蒙古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现在分手无异于寻死路!难道回去坐等敌人来各个击破吗?”
“让你的蒙古人见鬼去吧!别想再有花言巧语来骗我们继续给你卖命!即使蒙古人真的来了,他们想要的也只是你们两个的人头,你们自己去和他们作战吧!我们不做替死鬼!”
留下这样的绝情言辞之后,他们一哄而散。
“可恶!让我追上去取下他们的首级,做为对敢于背叛陛下者的警示吧!”
铁王灭里的愤怒从未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