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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环境怎样的恶劣,在摇篮之中即已饱经烈火淬炼的铁木真,正如他的名字本义“铁”(1)一样坚毅刚强地成长着。
在铁木真八岁这年的春天,诃额伦又生下了一个孩子,这次是个女孩,命名帖木伦。站在自已曾经躺过的被窝前,看着这个与自己和自己的弟弟们完全不同的婴儿,铁木真开始困惑了。一个关于血脉的问题横在他的心头,始终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在一瞬间几乎奠定了他对部落里包括下至呀呀学语的幼女,上至鹤发鸡皮的老妪在内,全体女性的看法。如果说,象父亲也速该那样的男子们体内流动的是苍狼白鹿的血液,因此拥有拔山摧水的勇武,那么女子呢?白鹿的血或许是存在于她们的体内,可是若说也流着苍狼的血就未免显得过于不可思意了。为此,他向母亲求教,得到的答案是:无论男女,血肉骨骼都没有不同,都同样继承着祖先的血脉。
铁木真认为母亲是在敷衍自已。那些走远路都要坐在勒勒车上,风一吹都会摔倒,摔倒后就会放声痛哭的女人怎么可能与男人有着同样的血脉?她们连架都不会打,又怎么可能象苍狼那样去征战厮杀?去开拓进取?去掠夺占有?去保家卫乡?她们就连自己本身也需要男人们的保护,所能做到的充其量也只是白天挤挤母马母羊的奶水,夜晚在床第间取悦自己的丈夫或情人。这些弱者们为了寻求保护,从不惜向两个乃至更多的男人奉献肉体,兄长死了,嫂子嫁给未婚的弟弟或者家仆甚至于非由已主儿子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这是一种古已有之的风俗,即使如阿兰豁阿那样被称为圣母的人物也有这样的事迹。
这是一个与感天受孕的故事相并行,内容却又截然不同的另类版本。做为一种地下秘密在人群之中流传着。没有人会公开来讲,因为这很可能从根本上动摇尼伦家族在蒙古人之中的主导地位,但基于其内容所包含的色情意味,却足以迎合大众心中那种对低级趣味与感观刺激的追求而经久不灭,以至于后世草原史家也不得不将其记录在案,做为一种逸闻留传下来,让我们足以了解斯时斯境下原蒙古人们是如何采取各种手段来应对那艰辛生存环境的。好了,且不必忙着感谢那些诚实的史家,先来听听铁木真从一位叫豁儿赤的著名浪荡子口中得知的这一故事吧。
话说神射手朵奔蔑儿干自从得兄长千里眼都蛙锁豁儿之助,夺取了美丽的阿兰豁阿夫人后,生活过得相当惬意。阿兰豁阿为他生下了两个同样英武不凡的儿子。为了养活家人,这位神射手便不断穿梭于山林草原之间,以其出神入化的绝技来狩猎养家。然而,某一日,似乎是注定要发生故事的前奏般,天意使得这位神射手面对空空如也的猎场而无所施其长技,只得黯然返家。半路中,他见到一个属于兀良哈惕部的男子却幸运得捕到一头母鹿,正在兴高采烈地剥鹿皮,准备烤鹿肉。于是,他按照草原上不成文的习俗上前讨要鹿肉。
也许是由于奔波终日却一无所获,亦或是惦记家中那嗷嗷待哺的妻儿老小,总之朵奔蔑儿干的态度是相当恶劣的,其中又有志在必得的坚决。那男子本待不允,但是一来限于旧俗,二来又发出对方是一位远较自已更为强大的人物且脸色不善,于是只得将除了胸肋部和皮毛之外的所有鹿肉都给了朵奔蔑儿干。
这位神射手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猎物后,便高高兴兴地踏上归程,先前的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正在此时,他又遇到了一对被饥饿折磨得摇摇欲坠的伯牙兀惕部的父子。那个父亲看到满载而归功的朵奔蔑儿干,便上前求告道:把猎物分我一点吧,我用自己的儿子来交换。当此时节,这人自然不能效法朵奔蔑儿干的行为去提什么草原规俗,他只能鬻子为偿了。
如此便宜在眼前,朵奔蔑儿干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以一只鹿腿为代价,换来了一个年青的仆人。然而,不久后他便突然暴卒了(如果我比较没人品,也许会演绎出一个通奸杀夫的故事来,但我不会搞出这种飞机来)。在他死后,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甚至于足以将成吉思汗的直系祖先从苍狼白鹿的后裔中剥离出来,而指向伯牙兀惕仆人的身上。因为,寡居之身的阿兰豁阿居然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结下珠胎,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
这种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使得两个前夫之子顿生怀疑,“我辈此母,无兄弟房亲等人,无夫而产此三子矣。家中人独有马阿里黑伯牙兀歹,此三子盖其所出耳”(2)。这种“阴议”的行为不久就被阿兰豁阿所察知,这女人果然是厉害角色,事先隐忍不发,随后便借某个庆典之日将五子聚齐,演出了那场“折箭训子”的好戏。
这场以哲理为武器的较量故然暂时击退了二子的置疑,但还是不能从根本解决这无夫有子的麻烦。虽然蒙古人并非如汉人般讲究三贞九烈,然而最后终究要牵扯到财产分配的问题。于是第二个故事之中的“感天上神光而受孕”的说法就出现了。这种鬼神之说在蒙昧的时代中居然大见奇效,非旦达到了自圆其说的目的,更使阿兰豁阿一跃而登上为蒙古民族的圣女宝座。
豁儿赤的故事至此便告于段落了。他笑问铁木真:
“有什么感想呢?”
铁木真只是眉头一皱,却一言不发。豁儿赤看出了他心中的矛盾,于是说道:
“是不是觉得这故事显得有点玷污圣人?”
铁木真点了点头。
“但是比起神光赐子的说法更为可信?”
这次,铁木真迟疑了片刻,头摇晃了一阵,终究没有点下去。
豁儿赤微笑着说道:
“其实,女人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今天是你的,明天也许就归了他人。只要这个男人能给予她温饱,她就会死心沓地跟着他,给他开门、暖被窝、生孩子。至于男人,只要手上有足够的力量,要几个女人服侍都没问题。你爹原来就有两个老婆,后来把你妈妈抢过来,就成了三个。自从战胜了塔塔儿人后又娶了一个。如果将来他还是继续打几个胜仗,五个、六个老婆都不是问题。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是把阿秃儿,有得是力量,养得起那么多老婆。将来有朝一日你继承了族长之位,还不知会娶几个老婆呢。”
“我不要!”
铁木真仿佛被针刺了一样跳了起来,大声抗辩道。
豁儿赤还当他不好意思了,笑道:
“一个男人不要老婆,除非是……你小小年纪的,不会是……”
“是什么?”铁木真逼问道。
“哈哈,这个却暂时不能教你。”
豁儿赤认为再说下去就有些教唆的意味了,而且以铁木真的年纪,也未必能懂,因此上一笑收口,再不多言了。铁木真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瞪了他一眼便自行跑开了。这一段男人和准男人之间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铁木真口头上没有认同豁儿赤的言论,但是这个故事还是在他的幼小心灵之中扎根发芽了。再联系到此前对女人蔑视情绪,终于在不久后便形成了对女人的彻底厌恶,并将这种观点带入生活中的一举一动。细心人会发出,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看不到铁木真的身影,他宁可一个人坐在营地的角落里发呆,也不肯去吃察剌罕的老伴做的奶糕,虽然他以前是多么得喜欢那种食物。用现代人的眼光看,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仅仅是青春期孤独症即将来临前的一种轻微征兆罢了,而这种症候本身则是少年转化为成人的过程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但是落在大人们的眼中,这又成为了铁木真不可理喻的证据之一。
从这个时候起,铁木真开始讨厌弱者,更准确的说,是讨厌那些同样具有蒙古人血脉的弱者,这一思想在此时萌芽,日后则愈发明显得渗透于他的言行举止之中。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逐渐成形了对周围世界的独特认知观,开始用自己的眼晴看,用自己的头脑想这个世界。他的身体比同龄人发育得更快,他的头脑也是一样。总之,在这个时候,他成为了一个在安静得倾听长者之间的谈话后会时常陷入冥想的沉郁少年,但是这种倾听与冥想却并未改变他的粗鲁与狂野。他也因此成为了部落中最令人头疼的孩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讨人喜的孩子,却总是在人们的背后瞪大一双渴望的眼睛,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无意流露出来的信息中去寻求世界的轮廓。他如同一个巧手裁缝般精心编织着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编织出一张真正的魔毯来,带着自己飞上青天,使这广袤神奇的土地得以尽收眼底。
为此,他才会认真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