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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客厅后,张素元就见一个女子正在桌边盈盈站立,当对上女子目光的瞬间,他满眼所见就只有女子的一双眼眸。
世间所谓女性醉人神魂或是动人心魄的眸光,其实对应的大多只是男人心底本能的欲念,而这个女子给予张素元的则是震撼!震撼过后就是海潮般涌来的怜惜。
沉香君的眸光中,有着无与伦比的纯净、高贵、刚烈和对世人无限的眷恋!
难怪静殊说自惭形秽,就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张素元知道,只要稍有良知,对着沉香君就必然会有自惭形秽的感觉,而且心地越纯净,这样的感觉就会相应越强烈。
沉香君才是天地间真正的精灵!静殊为什么要散尽家财来这种地方?世间到底还有多少如沉香君这样的女子,在这污浊的天地里充满屈辱地活着,直至无声地消亡?
痛彻心肺的愤怒瞬间在张素元的血脉中奔涌,就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不为任何别的,就为让沉香君这样的女子可以在大地上自由自在地呼吸,他也要铲尽世间的不平!为此即便杀得血流漂杵,也在所不惜。
“小女云香君见过大人。”
看着眼前盈盈拜倒的女子,张素元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云小姐请起。”
见妻子将沉香君搀起,张素元转头对身边的金静殊说道:“静殊,你去准备点酒菜,我要在这款待云小姐。”
席间,张素元发现云香君胸藏锦绣,当然,这不是指一般琴棋书画方面的才华,而是经国济世的本领、胸襟和抱负。
“云小姐,我近来有个到处认妹妹的毛病,昨天认了静殊,今天我想认你,不知云小姐肯否赏光?”张素元郑重地说道。
看着张素元眼内无邪而温暖的目光,云香君当即离席拜倒。
重新落座后,张素元说道:“香君,你可有意中人?”
看到云香君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张素元接着说道:“静殊有了宗羲,她的事就由他们自己看着办。香君,至于你,其他的事我来处理,你回去收拾收拾跟大哥走。”
云香君先是愕然半晌,而后眼含着热泪点头应允。大哥固是世间至奇至伟的男子,大嫂也同是古今罕见的奇女子。她没有在大嫂眼内感到一丝阴霾,这何等可贵,大哥和大嫂又是何等相知,她自是深深懂得。如若大嫂对她有丝毫猜忌,她就决不会应允。今后,她再也不会独自吞咽心中的泪水,眼前这一份温暖将胜过世间所有的风寒,不论是以前还是今后。
火辣辣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照耀着没有风丝的大地,这种鬼天气使得方夫人也不得不改改素日的作风。天上只要还看得见太阳大哥一丝的踪影,方夫人就坚决呆在马车里,任方公子使出何种手段激将都没用。
这样的鬼天气,不仅人懒懒的,马也一样,张素元一行就这样松松垮垮地行进在渺无人迹的咸丰古道上,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北的江南…张掖。
张掖是凤玉的老家,金马牧场就在张掖附近的祁连山草原上。
夕阳西下,微风渐起。
古道西风,西风古道,天地间亘古永存的苍凉渐渐在张素元心头涌起。
缓缓勒住马头,张素元向着西方血红的天际眺望。
由江南而至西北,一路所见,地地都不同,但却是一地惨过一地。一步一步,他正走进风暴的中心。风暴,将足以令这个老大帝国灰飞烟灭的风暴正在那一双双木然、绝望的眼睛里酝酿。
张素元相信,只要再有一两年的年景不好,风暴就将暴发。如果朝廷处置稍有失当,一个个风暴就会串联至一处,那时席卷天下的风暴就将无人可以阻挡,直至天地易色。
席卷天下的风暴必将爆发,以朝廷亘古难见的腐朽、没落,非但不会延缓风暴的暴发,反而只会使风暴爆发的更猛烈。
张素元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他的机会,这是他以开天辟地的新政取代旧秩序的机会,但为了这个机会,将有多少白骨暴于荒野?不能再等了,如果没有机会,他就创造机会!绝不能让离人成为趴在互相厮杀的狼群外观战的狮子,在风暴全面爆发之前,他必须把狮子关进笼子。
就在张素元浮想联翩之际,远处突然尘头大起,接着就见十余骑快马如箭头一般向他们射来。
就在众人凝神戒备的时候,突然就听身后嗷唠一嗓子,原本藏在车中躲太阳的方夫人此刻已然飞身上马,一面嗷嗷叫着,一面迎着箭头疾驰而去。
刚开始,众人都被凤玉吓得一哆嗦,但随后看到凤玉欢快的模样,他们知道来人是友非敌,看来来的多半是金马牧场的人,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李汉昌在张素元面前勒住了马头。
张掖,自古就有西北江南的美誉,风景如画,物产丰饶。作为地主,凤玉每天不是领着众人驰骋在广袤的草原上,就是流连在张掖的半城塔影中。
半个月后,江成久风尘仆仆地到了金马牧场,他带来了德宗驾崩的消息。第二天,江成久只在金马牧场住了一晚,便旋即赶往辽东。
五个月后,当张素元一行回到藤县老家的时候,天使官都急得要吐白沫了。
七十五章 思宗
6
云历一六三八年,十二月十六日,皓月当空,霜凝大地。
紫禁城内,前不久刚刚完竣的三大殿…皇极殿、中级殿和天极殿高高坐落在三层汉白玉的丹墀上。在月华清冷的光辉里,高高耸立的三座大殿显得更加森严威风。
三道长长的暗影,遮蔽着空旷静谧的皇宫广场和信道,合着天寒,合着地冻,合着无数的冤魂,这里比被鲜血浸泡的万古魔殿还要阴森可怖。
三大殿原名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是历代新皇帝登基的地方。神帝末年失火,三大殿彻底烧毁,而后便常年废弃,使得光宗和德宗皇帝只能委屈在文华殿举行登基大典。
德宗皇帝登基五年后,大太监秦桧贤主持重建,历时两年又七个月,三大殿竣工。
三大殿竣工后不过一个月,德宗驾崩,新君思宗季由检登基。
思宗在三大殿气气派派地登基,权倾朝野,爪牙遍及宇内的九千岁也树倒猢狲散,好日子终于混到头了。
京城内外,人人俱觉乾坤宇宙为之一清,日月星辰为之重郎,即便季由检自己也认为这份时间上的巧合是预示着新朝气象的大大吉兆。
否极泰来,万象更新。
巡更守夜的宫女摇着串铃,叮铃铃……叮铃铃……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伴着铃声,静夜里传来了长长的,不听萦绕在夜空里的叫喊声。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夜过子时,朗朗的明月上忽然遮上了一勾黑影。黑影渐渐地越来越大,最后蒙住了所有的光华。
看见的人都知道:月食了!
按照习惯,每逢遇到日食、月食和灾异,就被认为是上天在示警,当今皇帝就一定有什么过失,需要反省。
月食很快过去了,明月的光辉重又朗照大地,紫禁城又沐浴在如水的月华里。
月食是一种有规律的自然现象,虽说皇帝须要反省,但不论皇帝还是大臣们,其实都并不在意,但灾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五更时分,月食之后,天定门飞檐外又出现了奇异的天象。
先是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接着马上又呈现浓厚的黑红色,不多一会儿,半个天空金光万丈,继之漫天就似被阴红的鲜血覆盖了一样。
紫禁城的琼楼殿阁被染得似血横流。
这是怎么啦?看到的人无不感到莫名的恐慌。不管民间传说或是术士的讲法,这是意味着天将大旱,而且还是战争的预兆。
又是上天示警,是一连两个上天示警!
上天示警的报告,经过层层传送,最终到达思宗皇帝亲随司礼掌印太监万和鸣手里。
万和鸣是思宗皇帝从信王府带过来的旧亲随。
秦桧贤虽已被暗中处死,但宫中一定还有他的残余势力,即便没有,思宗也信不过这些人,于是信王府整个搬进了皇宫大内,男女奴婢全部换了新人。
万和鸣伺候这位主子多年,他能从主子声音里的些许变化知道主子心情如何,他知道禀报这类事情很难讨好。
万和鸣一路打着腹稿,来到了主子的寝宫贞清宫。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万和鸣猛然记起,今晨是日讲的日子。
所谓日讲,是帝国定制,做皇帝的除了节假日,大典礼和逢三、六、九的长朝以外,每天都要读书。日讲时,一般是由内阁和翰林学士为皇帝朗读和讲解《四书》、《五经》和《通鉴》、《祖训》之类的经史著作。
日讲必然没有斗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