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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四百名新兵与宗室子弟分立两侧,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
而被绑在木桩上的金兵俘虏则大声狂笑着、嘲弄着,尽管几乎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那种讽诮蔑视之意,却再明白不过。
狄烈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砰地按在桌面上,将眼皮朝新兵那边一撩,断喝道:“董先、燕七郎、张锐,这就是你们替本城主挑选的兵吗?宗室这边怎么样我不管,但新兵也是兵,是兵就得杀敌。连绑得动弹不得的敌人都不敢下刀子,将来上了战场还怎么打仗?咹!”
董先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暴力男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当初在教导营里,连上司都敢打。现在被狄烈一顿训斥,董先那个人丢得大……他二话不说,当场揪出一名看上去块头不小的新兵,将其生生拽到兵器架前——这里竖着两排兵器架,有刀、枪、斧、骨朵、狼牙棒、弓、弩等兵器,除了没有火枪,基本上能利索杀人的武器都有了。
所有想练胆的人,都可以从这个兵器架上挑选所需的武器,然后上前,完成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
“拿着!”董先咬牙切齿将一柄短斧硬塞入这名新兵手中,然后一脚将他踢到一名金兵俘虏面前,“是个爷们的,就给爷爷剁下去!”
那新兵抖抖索索抓着斧子爬起,硬着头皮刚刚举起,倏地触及那金兵俘虏一双嗜血凶光的眸子。顿时寒气袭顶,从头凉到脚,再也拿捏不住斧子,失手坠地……
狄烈叹息,果然,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百战悍卒就是不一样,身上的那股煞气几乎凝聚成形,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将那些童子军吓掉魂。这两个人若是真在战场上照面,十个都不够对方砍的。
“丢人现眼到了姥姥家!”董先真是气急败坏,嘶声大吼,“郭大石,限你十息之内,斩杀此獠。到时间若是下不了手或杀而不死。驱逐出伍,永不再募!”
那个叫郭大石的大块头新兵闻言脸sè一白,咬咬牙,再次抓起斧子……当他再度颤巍巍举起大斧时,就连那些握笔杆的宗室子弟,都可以看出,这样斩下去,多半是皮肉之伤。想杀死人却还不够……
“等一等!”狄烈放下杯子,缓步踱过去,走到郭大石面前,仔细看着他右前臂上一块不规则的深深烙痕,“这烙痕很深啊,差不多到骨头里了,别说你有自虐倾向。”
“回城主大人的话。是……金狗子弄的。”郭大石垂下脑袋,一手摩挲着烙痕。一手渐渐攥紧斧柄。“小人的娘子,被金狗子抢去,小人一时不忿,紧攥住一个金狗子的衣袍。结果,被对方用火塘里的铁钎……”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回城主大人的话,小人是赶驴的脚夫……”
“赶驴的?驴子都有个驴脾气,看来你连个牲畜都不如啊!”狄烈劈胸揪住郭大石的衣襟。单手将他提离地面,一手戟指那名金兵俘虏。“我知道,你的娘子不是面前的这个金兵抢去的。但我要告诉你。你的娘子绝不仅仅侍候一个金人。也许她每天都要遭到十几个甚至几十个金兵的yín辱,而这些人中,或许就有你眼前的这个金兵……”
“啊!”郭大石眼睛开始充血,斧子也慢慢举起。这一次,他举得很有力、很沉重……
狄烈凑近他的耳边,低沉地道:“我知道你的娘子已经死了,这或许就是你这个连驴子都不如的家伙参军的原因……你见过那些被yín辱至死的女xìng死状吗?我见过,在一个巨坟里……她们七窍流血,全身淤青,双rǔ尽是啮痕。每一个人,都是瞪大着眼睛,永不瞑目……”
“嗷!”郭大石在这一瞬间,仿佛化身为兽。他双手持斧,疯一般冲上前,第一斧就劈断了那名金兵的颈骨。但他犹未停手,发狂地剁着那名金兵的身体……一下、两下、三下……鲜血四溅,碎肉乱飞,转眼之间,就变成比猪肉摊上还要彻底的碎块……
这样的情景,纵是那些杀人如麻、碎尸无数的金兵悍卒,也看得肝儿颤……
狄烈一言不发,转身而去,经过嘴巴张得大大的董先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够了,把他拉回来吧,再剁下去他会疯掉的——我要的是一个嗜血的战士,而不是一个疯子……”
当狄烈再度回到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时,那些宗室子弟,瞅着他的脸sè都变了。在他们眼里,三言两语就能让一个懦夫化身为暴徒,这位城主大人,比那疯子还要可怕。
凌远由衷赞叹:“城主好厉害的手段,我都没想到这个人能做到这般程度……”
狄烈轻轻摇头:“这不是我的手段厉害,而是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与金人有刻骨仇恨,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将他们的伤疤再次揭开而已……”
凌远想笑却笑不出来,将伤疤再度血淋淋撕开,这可真是……
有了郭大石的榜样,再加上狄烈的示范效应,在燕七郎与张锐一唱一和,翻出这些新兵们亲历的斑斑血泪史之下,新兵的杀戮之心被渐渐激发,杀俘行动逐渐顺利起来。
胆子大的,会选择刀枪斧棒之类,近距离将金兵俘虏生生砍杀;还未能完全克服心理障碍的,就用弓弩等远程兵器,在十几二十步外,将目标一一钉死。
相对而言,那些近距离砍杀的,倒也是一了百了;而远距离放箭的……这些新兵本来就是生手,加上紧张恐慌,有时shè了五、六箭都没能把人shè死。结果伤者嘶声惨叫,反过来又令shè手们更为惊惶,手脚发软,目标更偏……搞到后来,那些自知必死的金兵俘虏,脸红脖子粗地咆哮着,要求身受刀斧之刑,也不愿被那些三脚猫shè手搞“虐杀”。
当金兵俘虏被杀剩下七、八人之时,狄烈下令新兵们停止行刑,余下的,要交给那些宗室子弟练手。但在这时,出现了冷场。
这些宗室子弟,自身遭遇或许同样不堪,但他们都是心思灵活之辈,可不会象新兵一样,被言语一激,头脑发热,cāo刀子就上。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冷静与理智的人”太多了,所以大宋才会亡了。
眼看出现冷场,隐隐已是宗室子弟之首的赵能,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踏前一步,准备自己先做个示范。但是狄烈竖指制止了他:“我的死囚可不多,你们近两百人,十个人都分不到一个,可谓是僧多粥少。你动手,那不是浪费资源么。”
“可是……”赵能瞅着身后那些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指望别人先上的宗室子弟,心下苦笑不已。这些人不缺才智,缺的只是血勇,而要激发他们的血勇,则需要一个与他们同样身份的人带头。如果自己不出头,那还能指望谁呢?
就在这时,宗室那边人群中分,出现了两个人。当先一人,正是相国公赵梃,他身后则是一个全身罩在一件宽大的青袍下,看不到头脸的人。
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狄烈面前。随侍的凌远眼神一厉,盯住后面那个青袍人,踏前一步,正yù阻止。但狄烈这时却挥了挥手,面带微笑,道:“不用紧张,这人你我都认识,不会有事的。”
凌远垂首遵命退下。
赵梃直直地瞪着狄烈一会,大声道:“我要进教导营,为什么,把我分到新兵营里?”
狄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皇族少年,脸上的笑意渐渐转冷:“你当我的教导营是什么?像你们大宋那种垃圾兵营一样,什么流氓、罪犯、盗贼都可以进的?大错特错!我告诉你,教导营是骑步各营中伍长以上的士官,或者是士兵中表现优异的jīng兵,经本队队正以上军官推荐,才有资格进入教导营受训。每一个从教导营里结业出来的士官,都是我天诛军的菁英、骨干!你凭什么想直接进入教导营?就凭你相国公的身份?那么我问你,在战场上,敌人会不会因为你是相国公,砍向你的刀子就会手软、shè向你的箭矢就会跑偏?抑或是,你是皇亲贵族,你的命,就比别人的更硬,甚至多上两条?”
狄烈声sè俱厉,看似在训斥赵梃,却未尝不是在jǐng示那些宗室子弟。一时之间,若大的靶场,只有山谷回风,一派寂静。宗室子弟,更是噤若寒蝉。
赵梃满面胀红,瘦弱的胸膛急剧起伏,半晌,才猛力握拳顿足:“好……好……我就从一个小兵当起,堂堂正正地进入教导营!”
赵梃说罢转身,却并不离去,而是快步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张五斗步弓。拈箭张弓,脚步不丁不八,双臂水平,如抱婴孩。虽然赵梃的力量,仅能将这张弓拉得半开,但那姿势却极为规范标准,体现出皇家子弟良好的素质。
是的,赵宋朝廷的国策固然是重文抑武,但抑的也只是朝中将门势力,而不是自家皇族子弟。想当初,康王赵构入金营为质,正是因为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