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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朗声说道:“自从高丽使者来京乞援,朝廷虽然已派使者前往辽国,劝说辽主息兵。但是高丽国每年都有大批儒生来大宋求学,朝廷帮助高丽兴建学校与图书馆,赠送儒释道经书与医书;朝廷又驻军江华、瑞宋二岛,同意帮助高丽国武装军队,稳固王运的地位,可以说高丽绝辽亲宋之势已成。然则辽主为防日后腹背受敌,绝对不会容忍高丽亲宋。所以,臣以为辽国用武力逼迫高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也许辽主会在彻底解决耶律伊逊与杨遵勖、女直之后,再来对付高丽,所以会暂时送我大宋一个顺水人情;但是若臣却以为,辽主未必会允许王运站稳脚跟。”
“嗯。”赵顼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卿以为,只要解决辽国的威胁,高丽就一定会亲附我大宋?”
“皇上,臣以为,这需要时间,要慢慢经营。但眼下来看,对大宋有利。”
“几天之前,朕接到张商英与蔡京的表章,道高丽国已经仿照大宋,正式成立市舶司,并且是直隶于民部的机构。同时,高丽国将自己的一部分水军,改编成隶属于市舶司的商船队,主动前往倭国、杭州、泉州贸易。并且希望朕能允许他们的商船队,前往南海地区贸易。”赵顼淡淡的说道:“卿以为,朕是应当答应他们,还是拒绝他们?”
秦观吃了一惊,想了一会儿,方答道:“臣以为,既不应当答应他们,也不应当拒绝他们。”
“此话怎讲?”
“海外贸易之中,大宋利润较大的,是丝绸、瓷器、钟表、棉布、蔗糖等物,这些物品,高丽人做不出来,因此,既便高丽国主动想加入海外贸易,也不会过于影响到我大宋的利益。石子明常常引用孟子的话说,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臣以为此言甚是,多一个高丽,可以时刻警醒我们。但是,臣以为,让高丽海船水军积累过多的经验,会影响大宋海船水军对东海地区的控制。因此,臣以为,应当告诉高丽国,大宋欢迎他们进行海外贸易,但是做事不能太急,要一步一步来,大宋允许其水军武装航行于高丽与倭国之间,并且许其在瑞宋岛进行补给;但是前来杭州与泉州的船队,其安全由大宋海船水军负责,航线、港口由杭州市舶司指定;至于南海地区,风浪太大,高丽的船只难以应付,不如先积累几年的远航经验再说不迟。若是民船想要远航南海,大宋会一视同仁对待,但是整个南海,都属于大宋皇帝陛下,因此,大宋会适当征收关税。”
赵顼听到秦观的对策,不由哈哈大笑,赞道:“甚善!”他托腮端视了秦观一阵,忽然问道:“蔡京上表,言道加强为加强对高丽的影响,有必要向开城派一个常驻使节,同时允许高丽国派使者常驻汴京与杭州,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正当如此。在开京常驻使节,即可以方便让职方馆派人进驻,还可以更方便的掌握高丽国情,以备朝廷可做出正确的决策。”
赵顼又是微微一笑,忽冷不防说道:“若朕有意让卿常驻高丽,卿意如何?”
此言一说,不仅是秦观,便是连曾孝宽都不由吃了一惊。但此时自无任何犹豫,秦观急忙拜倒,朗声道:“若能为国效力,臣不敢辞。”
赵顼本来是想让唐康去常驻高丽,顺便给唐康升一下官,算是对石越的某种补偿,不料到了枢密院,才意识到唐康也是文彦博的孙女婿,且在枢密院颇受重视,因召见秦观,见他对答如意,想到秦观在高丽也是颇有名气,倒也是常驻高丽使节的合适人选。因此竟便让秦观得了这份差使。
赵顼见秦观一口答应,便点头笑道:“卿可等候吏部的任命。”正要再勉慰几句,忽见一个内侍在外面探头探脑,正在奇怪,便见李向安走到身边,低声说道:“官家,娘娘凤体欠安。”
赵顼闻言心头一惊,曹太皇太后的病情虽未痊愈,但近来已略有好转,这时忽然匆匆来报“凤体欠安”,那定然是出现了大的反复。赵顼对曹太后向来敬爱,这时候也顾不得多说,匆忙起身,道:“快,去慈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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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赶到慈寿殿时,慈寿殿中,高太后、向皇后、朱妃、王妃等众妃都已到了。赵顼瞥了众人一眼,见高太后之外,众人眼角都有泪痕,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当下只是简单的向高太后行了一礼,便问道:“母后,娘娘怎么样了?”
高太后低声道:“太医正在把脉,张严说,今儿晨起时娘娘便吐了血痰。”
“啊?”赵顼只觉胸中一时气闷,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定了定神,缓过气来,低声道:“朕进去看看。”说罢也不顾不管,径往曹太后的寝宫走去。高太后素知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也不阻挡,只是双手合什,默念祷告。
赵顼才进近寝宫,尚未进门,便见几个太医刚刚把完脉出来,不提防皇帝忽走了过来,慌得连忙跪倒,正要参拜。赵顼已是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道:“这些礼节先省了,娘娘的病要不要紧?”
众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敢说话。赵顼看到这光景,心里也知道曹太后的病情严重了,他怕曹太后听到,也不再追问,只冷冷喝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开方子进汤药。”
“是。”
“是!”众太医如临大赦,纷纷应道,一边忙不迭地退了出来。
赵顼这才轻轻掀开珠帘,走进寝宫之中。他刚刚进去,便听到曹太后低声说道:“是官家来了么?”
赵顼已知是自己在外面说话被曹太后听到了,忙应道:“娘娘,是朕来给娘娘请安。”
“难为官家了。”曹太后轻咳了几声,又说道:“官家,走近来点,哀家想与官家说几句话。”一面又吩咐道:“张严,你率着众人都退出去吧,这里先不用你们侍候。”
“是。”张严一边答应了,一边便指挥着一干宫嫔内侍,静静的退了出去。
赵顼此时已走到曹太后的床边,见曹太后斜斜倚在床上,头盔并没有戴凤冠,只将满头花白的头发如普通妇人一般盘起,仅插了一根白玉钗,更衬得她老态龙钟、形容枯槁。她的脸上久病而缺少血红,显得极为苍白,惟余一双眸子,依然炯炯有神。赵顼忽然间一阵心酸,垂下头竟是不敢再看。
却听曹太后道:“官家,你坐下来,听哀家说话。”
“是。”赵顼一边答应道,一边挨着床沿坐了。脸上打起笑容,道:“娘娘身体不适,眼下还不宜劳神,听说琼林苑牡丹开了,娘娘且安心静养,过些日子,朕陪娘娘一道去赏花。”
曹太后淡淡一笑,道:“官家不用安慰哀家。哀家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不过是拖罢了,能拖到几时便算几时,都算是从阎王那里挣回来的。这生死之事,哀家一向都看得甚淡。”
赵顼强笑着宽慰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曹太后摇了摇头,道:“官家不必说这些话。天下妇人中,以哀家最贵,但再贵的人,也逃不过天命。死不死不打紧,惟有几件事情,却是哀家放心不下的,却要先和官家交待了。说完了这些话,那时才再无牵挂……不论什么时候走了,也不怕见仁宗先帝。”
“娘娘说哪里话……”
“官家!”曹太后却温柔的打断了赵顼的话,她慈爱的看着赵顼,微笑道:“官家虽然不是哀家的亲孙子,但是哀家一生无子,在哀家的心里,却是将官家当成亲孙儿一般。即便当年与你父皇英宗有过濮议之争,但哀家心中想的,也只是大宋皇家的体统。并……并不曾有过半点私心……”
“孙儿明白。”赵顼低声说道,在他心里,的确是相信曹太后是位没有权力欲的女人。
“官家是个好皇帝。”曹太后淡淡的笑容中,包含着赞许与期待,“祖宗的基业交到官家手中,哀家相信一定会更加光大。现在朝廷的财政已经渐渐变好,虽然朝廷也重商言利,但是官家能重视教化之功,几年之内,学校之多,为大宋建国百余年来所未曾有;兵威耀于海外,而百姓无劳役之困……这些,都是前人所不曾有的成就。”
赵顼极少听到曹太后如此的赞扬,心中不由颇觉得意,当下笑道:“朕亦颇觉欣慰。”
“哀家还听说,兵器研究院造出了一种叫火炮的火器,能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将很远的砖墙轰为粉碎……”
“确有此事。”提到火炮,赵顼便不由得两眼发光,精神大振,笑道:“朕打算在大宋每座重要的城池关塞,都装备这种火炮。若能改造开封城墙,装备上几十门这样的火炮,再在北面筑几座装备火炮的堡垒,京师附近驻防禁军,十二万都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