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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闻言,紧抿的薄唇顿时毫无血色。朝上的宇文党系却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连月来,各地祸乱起事的折子都被宇文化及蓄意扣下,杨广所闻,不过是已经化小十倍的折报。
“父皇……”杨昭还待争辩。
“此事稍后再议。”杨广不待杨昭说完,便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位高傲而自负的天子,揽视群臣,道:“朕拟定于明年春再征高丽,不知众爱卿意何如?”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震得百官全愣在当场,久久没人回话,诺大的金銮殿上,突然一片死寂。百官神色各异,却并无一人敢言。
良久,只见一人走出朝列,大声奏道:“陛下,老臣以为万不可再征高丽!”
杨广举目望去,乃是右骁卫大将军、郕公李浑,不由冷冷一笑,道:“缘何不可?”
李浑道:“陛下两征高丽,国内疲惫,乱贼四起,少则数千,多则十余万,往往跨州连郡,声势日壮,实为国家之心腹大患,今宜当先安定国内,与民休息,然后再议出征不迟。”
杨广勃然变色,喝道:“如今杨玄感已死,余者不过流寇草贼,只需命州郡缉拿即可,像你所说,全天下的人都成了盗贼,朕还能坐在这里议事?所谓妖言惑众、混淆视听,搅乱天下的,正是你这样的佞臣。朝堂之上,岂能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几句话,说得李浑顿然变色,再也不敢开口。杨昭却一步上前,跪倒在地,惨声说道:“父皇,这些年您一直兴建土木,不断巡游,役使严急。如今百姓已经精疲力竭,更已有人开始逃离家乡,自穷乡僻壤开荒种地,以逃避劳役。甚至有人自残手脚,以避征发,谓之‘福手’、‘福脚’,儿臣一路而来,目睹百姓之苦,何其痛心,恨不得身代其受。恳请父皇,修养生息,平复四方叛乱,还一方百姓之安乐。出征高句丽之事,劳师伤民,是为国家动乱之根本,儿臣死罪,恳请父皇收回议命。”
杨昭每说一句话,杨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扶着龙椅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股戾气慢慢自他满是寒冰的眼中散开,眼看便要龙颜大怒。可杨昭仍直直跪在中央,毫不畏惧地进谏直言。
朝堂上一片寂静,并无一人出来为杨昭声援。许多人在观望,更多的人却在暗自冷笑。辛衣注视着杨昭的背影,只觉得那拢在宽大袍服中的单薄身躯显出一种异样的坚韧来。方今她才明白,原来萧然温润如他,也有如此的坚持。
只见杨广腾地站起身来,目中寒光凛冽,张口便要发话。忽然下首走出一人,大步上前,单膝跪地,高声说道:“皇上,臣愿主动请缨,率领大军,开赴辽东。”
杨广惊讶地望着面前的人,脸上的暴戾之色慢慢褪去,“宇文辛衣?”
辛衣仰起头来,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傲然一笑。她没有理会四方或讶异或不屑的目光,但她却无法忽视身旁同样跪着那人的注视,那视线里满是不解与悲伤,就仿佛针芒一般扎在她的心头,生生将她刺痛。她没有回头,只是高昂着头颅,挺直了背脊,定定地看着宝殿上方的杨广。
“你愿意出征高句丽?你可有完全的把握?”
辛衣答道:“高丽小虏,侮慢上国;今拔海移山,犹望克果,况此虏乎!”
“好!哈哈!好!有气魄,不愧是朕御封的天宝将军。”杨广哈哈大笑起来,重重一掌拍在龙床扶手上,道:“朕就命你为征辽先锋大将军,负责调度全国兵马,只待明年开春,便开赴高句丽。”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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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衣,你这孩子,怎可如此鲁莽?”下朝之后,宇文述面有忧色的望着辛衣,说道,“眼下天下大乱,兵力削弱,此时出征高句丽,绝非良机,稍有不慎,便会重蹈第一次惨败的覆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爷爷,我心中有谋划,此番定然不胜不归。”辛衣不卑不亢地说道,眉宇间那抹倔强,却愈发见浓。
宇文述苦笑着摇摇头,宇文化及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不要以为爹看不出,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辛衣轻咬着下唇,却并没有反驳。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狠得下心?”
她立在当儿,望着爷爷与父亲远去的背影,十指紧扣住掌心,那样用力,以至指节隐隐透白,生生发痛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转过身,刚想往宫门走,却忽见那个立在柏数阴影下的人,刚刚迈出的步子,又生生收了回来。
沉阴了半日的天空,忽有阳光破云而出,落在两人的身上,明明是那样温暖,却仍觉得阵阵寒意自外袭来。
辛衣挺直后背,仰首屏息,静静望着他走近,近得可以触及彼此的气息。
“你为何要这样做?”
他的眼睛,温雅如春水,并没有责备之意,只有一阵阵无声流过的哀伤,虽还是那般温煦而柔静,却足以让她的心刺痛起来。
“外不强,内无所安。若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强敌铲除,乱无所乱,安得以安。”辛衣避开他的视线,有些生硬地说道。
他闻言,良久不语,只是定定看着她。
“高句丽一日不平,皇上绝不会停止用兵,百姓的苦也就永远无法解除。与其长年累月,噬骨侵蚀,不如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她的语调冷淡而平静,目光却只是死死盯着那高高的宫墙,再不愿看他的眼睛。
“原来,这么多年,我竟是看错了你。”
杨昭淡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张,似欲微笑,唇角却勾起一丝苦涩,他退后几步,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掩住唇,从胸腔中逸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辛衣一惊,待要上前帮他抚背,却被他抬手轻轻一挡,推了开来。
“昭哥哥,你……”
“我没事。”他勉强支起身,面色苍白的吓人,宽大的袍服广袖被风吹起高高扬起,修长身形越发单薄削瘦,似难胜衣。
辛衣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却已经转过身,慢慢踱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望她。
那个转身,仿佛将她所有的知觉都抽空了般。那一瞬,辛衣只记住了他眼中的哀痛,却忘记了自己心里的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的宫门,怎样上的马鞍,怎样过的街巷。她只知道,当回过神来时,自己人已经立在了扶风别院的红墙之下。
她有些懊恼地皱着眉,靠着那墙根,坐了下来,忽然间没有了力气。
别院外,原本植满了柳树,满地流荫,此时却已经叶黄枝枯,只剩下满树的冬意。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玄衣男子慢步走出,质若冰雪孤洁,神若寒潭清寂,眉宇间那抹鲜红却如火焰般跳跃,夺去了世间的光华。
她抬头望他,他却微微一笑,俯下身来审视着她,玄色的衣服扫到地面的青苔,沾上了细碎的绿。
“师父,我做错了吗?”她轻声说道。她还是伤了他吗?抑或者是他那一句“我竟是看错了你”,早已经将她深深刺伤。
“这世间,根本无所谓对与错,难的是量心而为,不留憾事。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不后悔。”她抬起眸子,定定望着他,重复道:“我宇文辛衣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他缓缓点头,说道:
“如此,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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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高句丽的圣旨一下,辛衣顿时忙碌起来,每日里除了操练军队,巡查都城,还要督令各地征兵的事宜,常常是晨曦刚露便出门,月明夜深时方才得归府,心中原本惦念着进宫看杨昭的事,也被耽搁了下来。
而另一个人,却更加让她头痛。
高子岑,她到现在还没有原谅他的无礼,那样的一个夜晚,一个瞬间,搅乱了她的整个心神,令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如何去遗忘,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那之后,他什么也不再说,只是默默跟随在她的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她一回首,便能看见他的身影。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神,炽热而桀鸷,就如同平静湖面下藏匿着的一把火,随时都会迸发。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害怕,害怕那样的注视,害怕那样的他。
她完全不明白这小子的心,更加不懂得他到底想做什么。
与其说她迟钝,倒不如说,她在某方面的意识,甚至还不如一个孩子。
小寒刚过,天气一日寒过一日,今冬第一场雪,也应约而至。
辛衣夜巡而归,朦胧月光下,马蹄踏雪,发出吱吱的轻响。她挥动鞭儿,一路急行,只见那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