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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一场毫无准备的失败来得更让人沮丧的了。
百万大军仅余千人,旷古的出征,旷古的溃败。
他忘不掉,那一路的归程上枕藉不断的死尸,士兵们临死前凄惨的叫声和着那残阳断旌,竟是万般的狼狈与仓皇。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第一次尝到了耻辱的滋味,这耻辱一直渗入了他的血液中,几乎使他抬不起头来。一连半个月,杨广不言不语,每天躲在自己的宫殿里,也不召见大臣。谁也不知道,这位君王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这失败所引发的后果还在不断蔓延着。
宇文述因战败而被革职,宇文家遭遇了一次政治危机。虽然宇文化及三兄弟以及辛衣的地位并无改变,但是宇文述的失势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变故直接带来的后果便是,那些平日里经常上门的公卿王侯忽然都不见了踪影,原本热闹的宇文府突然变得门可罗雀起来。原来,这盛极的荣华竟如薄冰般,表面看来缤纷绚目,其实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辛衣明白,这次的惩罚只是杨广的一个藉口而已,他需要有人来为这次的失败负责,更需要一个台阶来掩饰现下的尴尬。这样的政治手段辛衣早已不陌生,她只是替爷爷不平,多年的戎马倥偬,立下多少大小功勋,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不叫人心寒呢?
“辛衣,你该明白了么?这世上唯一真实的便是手握大权,若失去了权力的庇佑,宇文家不过只是一具空壳而已。”宇文化及冷冷地说道,眼眸中的寒冰更甚往日。
“权力?”辛衣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心里荡起了层层波澜。
她曾经目睹过那活生生的权力之争,那落在马蹄下血淋淋的人头,那昭阳殿外那喧天的呼声,都深深烙在她记忆中,怎样也无法忘却。这属于她的第一堂权力之课,如此残酷却又如此真实。
她怎会不知道权力有多么重要。可是,这真是她想要的东西吗?
这个迷茫而又敏感的少年,抬起头,目光越过高高的宫殿,投向那茫茫苍穹。
即使是天高海阔,又如何能够纵情恣意?
怕只怕,是终有羁绊,困却一生。
血与火,背叛与利用,争夺与撕杀,凡此种种,惊心残酷,宛如梦魇,却在这世上不断重演。
她能摆脱吗?或者说,她能有所选择吗?
如果可以,如果……
几月之后,杨广终于从那深宫内院中走了出来。朝堂之上,这位大隋天子俯视着下方群臣,目光里满是坚定决绝,只听他畅声说道:“传昭天下,明年再征高句丽,不破辽东,誓不归朝。”
这声音在大殿上方久久盘旋,一时间,诺大的景阳殿里竟是悄无声息,静得仿佛能听见各人急促的呼吸声。满朝文武大臣抬起头来,看向这高高在上的天子,脸上俱是惊愕之色。
良久,大臣行列中走出一个身穿四品侍郎常服的男子,躬身道:“皇上,请恕臣直言,一征辽东,已是劳师糜众,如今国家元气未复,数十万子民抛骨域外,千里沃野荒无人烟,此时断不能再议征辽之事了!”
杨广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出来反对,定睛望去,此人却是内史侍郎——萧瑀,当下脸色便沉了下去。这萧瑀是当今皇后萧氏之弟,乃杨广平日里近臣亲信中一员,想不到此时竟是他最先站出来。
此处话音未落,又有人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臣也赞同萧侍郎之言,这高句丽乃边陲小国,无礼于圣上,自应降罚,但陛下遣一偏师即可办成此事,何劳御驾亲征?如今九州盗贼蜂起,虽然将士用命,征剿匪徒凯歌频传,可长此以往,必将致使国家衰弱百姓离乱,万望圣主深思!”
杨广直视眼前这人,脸上虽是风平浪静,眼中的光芒却是凌厉骇人:“怎么,来将军也反对么?”
“正是!”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昂头答道,脸上满是倔强的神气。
朝上的气氛,顿时间紧张了起来。
杨广手放在龙座扶手上,大拇指反复摩擦着那金身的面壁,脸上沉沉的看不出喜怒。忽然间,他环顾一下人群,道:“宇文辛衣何在?”
此言一出,人们纷纷将惊异的目光投向那个站在末首的少年将军。
辛衣也是微微一楞,当即走出行列,来到殿前。
杨广直视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阴沉的脸上才稍稍松弛下来,道:“辛衣,你倒说说你的看法,这高句丽是征,还是不征?”
辛衣抬起望着杨广,微微一笑道:“自然要征。”
这一语,宛如惊涛之石,顿时激起层层巨浪。
“哦?”杨广与她那神采奕奕的眸子对视上,眉头一展,道:“为何要征?”
辛衣大声道:“高句丽的疆域,东西二千里,南北千余里,大半都是我汉时辽东四郡故土,汉末三国至我大隋平陈的四百年间,趁着中原天下大乱,高句丽裂我疆土而立国,这倒也罢了。最可恶的是,夷人狼子野心,立国后不断挑拨我中原内斗,发兵征伐臣属本是当然。”
这一席话说得杨广连连颔首,大笑道:“说的不错,正是如此,还有呢?”
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昂起头来,朗声道:“我大隋威加海内,藩篱众多,如突厥、吐谷浑、高昌、南诏等都是被我上国兵威震慑,才羁绊于朝,若高句丽能辱我天朝而安然无恙,其余属国也就可有样学样,渐起自立不臣之心,到那时,国家四五分裂,臣属纷纷叛离,大隋危矣!需得长驱直入,力取高句丽,使之不遗后世忧也!”
“好一个‘不遗后世忧也’!”杨广拊掌大喜,蓦地从龙座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肃然道:“可恨你们这所有人,见识怎及不上一个孩子。打仗本是两败俱伤的事,我大隋固然受损,但敌国疲惫困顿更甚,在这等紧要时刻,我天朝上国反倒先顶不住了,要向高句丽屈膝认输?”
耳听得杨广此言,群臣一时哑然,再无人出来反对。
杨广道:“宇文辛衣,朕就封你为骠骑将军,兼任平壤道行军总管,负责统领大军,出征高句丽。”
“臣尊旨!”辛衣单膝跪地,声音坚定有力,眼睛里好似点起了一把火,熊熊燃烧,明亮异常。
正当此时,群臣中忽然站出一人,高声禀道:“皇上,臣不才,愿毛遂自荐,督办此次出征的运粮事宜,以助我大隋军队大败辽东。”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人立在当间,面冠如玉,轩眉朗目,长身玉立,却是刚刚过世的越王杨素之子,世袭楚国公、当朝礼部尚书——杨玄感。
杨广大喜:“人言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此言果不虚也。好,好啊。朕就封你为征辽督运使。”
“谢皇上!”杨玄感拱手谢恩,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一旁的辛衣,微微一笑。辛衣只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不多时,朝堂鼓响,早朝已毕。群臣皆一一退出。
辛衣也随着人群走出了大殿,正要朝外殿走,忽听得有人在身后喊道:“宇文将军,请留步。”
辛衣回头一看,却是那杨玄感。
“杨大人,可还有何指教?”
杨玄感笑道:“宇文将军,自大兴一别,转眼已有一年的光景,想不到居然能在洛阳见到你。”
辛衣听得此言却是一楞。杨玄感瞧着她有些迷惘的神色,却是一笑,道:“原来宇文将军已经不记得我了吗?也对,校场选将那日多少英雄少年,竞技风流,你又怎会留意到我呢?”
“校场选将?”辛衣望着他的脸,脑中闪过当日的画面,顿时豁然开郎,笑道:“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当日第一个射中靶心的人。”她没有忘记当日的情形,一个杨玄感,一个罗士信,虽然不及高子岑与自己,但是也是光芒万丈,一等一的人物。早先她就留了个心眼,却一直没有机会结识此二人,想不到来到洛阳却能遇见杨玄感。
“正是我。”杨玄感微微一笑,道:“当日校场之上得见宇文将军一展英姿,于万人之中夺得帅位,好生钦佩,只是匆匆离京,无缘结识。我拟备上薄酒,于今月十五邀请各方豪杰,论酒品茶,笑论天下,不知宇文将军可否赏光?”
“杨大人客气了,我定当赴会。”辛衣扬眉一笑。
“好,那我就恭候宇文将军了。”杨玄感一拱手,和煦阳光下,这个贵族少年竟是说不出的疏朗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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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衣封帅出征高句丽的消息一传出,来登门贺喜的人一时之间络绎不绝,原本冷清的宇文府,竟又热闹起来。权力之一物,果真如此神奇又如此残酷。
辛衣一向都懒得搭理这些趋炎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