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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着那淡淡的初雪的气息,辛衣回过了头,远远的,那个小小的白色影子正慢慢与大地融为一体,那点刺目的白也瞬间融进了漫天的雪花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只有它那长长的狼啸,还在原野上回荡着,跟随着辛衣奔驰的马蹄,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旧时相识陌路人
雪下得很大。只一会的功夫,地上便渐渐有了积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天与地已经连成了一线。
辛衣没有穿避雪的蓑衣,外衣已经被雪珠子溅湿了,雪水顺着脖子流进了背脊,透心的凉,十个手指头也被冻得发僵,几乎连缰绳也握不住。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万万没想到,身下的马儿只行了几里地便突然瘫倒在了雪地里,好在她反应快,及时跳了下来,才没有被累及。
马儿倒在雪地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它只勉强睁眼望了自己的小主人最后一眼,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辛衣蹲下身子,望着死去的马儿,不知所措。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就如每次习惯的那样,轻轻抚过马儿长长的鬃毛。
长久以来,只要是她想要的,宇文化及都可以给她,所以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最珍贵,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失去,包括这匹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黄骢骠。她只知道,自己想找它的时候它自然会在马厩里静静地等她,即使几天不去寻它,不去看它,它也会被马师和马倌照料的很好。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它竟然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论在那个角落,哪个方向,都再寻不见它的踪迹。原来,看不见摸不着爱不能痛无用,便是死亡吗?
她在马儿身旁呆立了片刻,任雪落满了衣襟,小脸儿也被冻得通红,终于还是取了弓箭,转身踏雪离去。
白茫茫的大地上,只有那一串长长的脚印和那个小小的身影。
辛衣不知道自己已经行了多远,也不知道回家的路还有多远,她只看见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雪,也更加放肆地飘舞着,那满天的琼花落在荒凉的原野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可是,辛衣却再没有了赏雪的心情,她浑身上下,连眉毛上都沾满了雪花,厚厚的马靴里也渗进了雪水,脚,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如果现在有人看见她一定会取笑她的狼狈吧。
可是,她还是希望能遇见什么人,或许爹爹见自己久久不归会来寻找,或许会碰到外出狩猎的猎户,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定会等到的。
心里怀抱着这个期望,辛衣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她终于失去自觉,昏倒在了茫茫雪地中。雪花不停地覆盖在她的身上,柔软而温柔,就如同想象中母亲的手。
远远的,传来了阵阵狼啸声,落日如血,映红了白色的大地。
再醒来时,辛衣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温暖而又陌生的屋子里,她只刚转过头,便又一次地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淡得象浮云的影子,黑得如深潭的旋涡,仿佛如此熟悉,刚刚才想靠近,却发现是镜中花,水中月,寻不见,觅不着。
辛衣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按住。
“你先别动,再躺会。”玄衣男子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清冽如泉,冰冷润滑,在空谷中回荡。
辛衣揉了揉眼睛,说道:“我记得你。”
“哦。是吗?”玄衣男子对着辛衣笑了,他眉间那点红,犹如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般,妖异而刺目。
辛衣忽然笑了:“原来我不是在做梦,你是真的人,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玄衣男子凝视着她的脸,良久,道:“或许,我本来就只是一个虚幻的存在吧。对于你而言……”
辛衣还未觉出这话中的含义,玄衣男子却已将视线移开了。
“是你救了我吗?多谢。”
“不用谢我。我是你师父,救你本就是应该的。”
辛衣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师父?”
“我名唤扶风。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
窗弦边,朗月寒雪,有暗香盈袖,扶风就立在窗边,如萧萧清风,明爽俊朗。
辛衣从来没有见过象他这样好看的人,却也没有遇见过象他一般奇怪的人。哪有人,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说自己是她师父的?
“你说你是我的师父?”辛衣歪着头想了一下,道:“难道你是爹爹为我新请的骑射老师吗?”
扶风微微一笑:“我能教你别人所不能教的东西。”只见他轻挥衣袖,五指并拢,随意挥洒,自空中虚空劈出一掌,哧的一声响,对面几丈远的一只蜡烛已经熄灭,留下淡淡的青烟,短暂的凝滞后,蜡烛断做两截,落在了红木的桌子上。
辛衣顿时看呆了,半响才惊呼道:“好功夫。”
扶风道:“你以前学的,都是马上功夫,至于马下功夫却是一片空白。行军作战,或许使得。但若要保护自己,却还远远不够。你,愿意学吗?”他双手随意地背负在身后,抬眼望她,风姿卓然,翩然若仙。
辛衣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愿学愿学。”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并不熟识,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呢?你上次说我们认识,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我们真的认识吗?”
窗外有风吹来,扶风黑色的发与玄色的衣随风轻动,他背过身,避开了辛衣追问的眼神,低声道:“我早就认识你了,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声音很轻,轻得似乎一碰便会消散。
辛衣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想了又想,可是却找不到记忆中半点与他有关的东西。
“你现在不愿意拜师,我也不勉强。我会等,直到你愿意开口叫我师父。”扶风淡淡地转开了方才的尴尬,道:“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马车,这就送你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担心。”
辛衣朝外面张望一下,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过亥时。”
“什么?”辛衣大吃一惊,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她一溜身跳下床来,舒展了一下四肢,却惊奇地发现身体的疲倦已经完全消失待尽,格外地神清气爽。
扶风将她的弓箭递过,黑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许多未说出的东西,却只轻轻说了一句:“拿好了,别再丢下它。”
辛衣接过弓箭,紧紧握在手中,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却怎么也读不懂他眼中的氤氲。
几个青衣仆人将辛衣引上了马车,临行前,辛衣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黑色的夜幕中,那个一身玄衣的男子仿佛已与夜色连成了一片,只有借着地上白雪映出的光,才能辩出他的轮廓,如山棱秀竹,挺拔而俊朗。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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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终于行到了宇文府上。等辛衣走进大门,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下人们上下奔呼着:“三少爷回来了。”
虽然夜已深,整个宇文府却依然灯火通明,无人入眠。宇文述、宇文化及、宇文士及此刻都聚在大厅,一听见辛衣回府的消息,都一下子涌了出来。
宇文述抢先一步抱住辛衣,上下打量一番,道:“辛衣,你没事吧?”
辛衣摇摇头:“我没事,爷爷。”
看见辛衣,宇文化及紧锁了好久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可当他看见辛衣空空的手时,脸色却慢慢地变了,问道:“你的猎物呢?”
辛衣咬咬嘴唇,抬头对上父亲严厉的视线,道:“没有。”
“没有?”宇文化及目光如利刃,瞬间划破了辛衣的心,“你竟然就这样空着手回来见我?”
辛衣望着父亲发怒的脸,慢慢抿紧了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宇文士及赶紧拉住宇文化及道:“大哥,人回来就好了,你就别怪辛衣了。辛衣,快过来给你爹爹认个错。”
辛衣走到宇文化及面前,直直跪了下去,头却昂得高高的:“请爹爹处罚。”
宇文化及望着眼前这个倔强而又骄傲的孩子,抛下了一句冷冷的话:“那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你的错误吧。”
宇文化及发了话,谁也不敢来劝。
宇文述只摸了摸辛衣的头,叹口气,便和宇文士及离开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长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严厉冷酷,偏偏这个小孙女,也和她父亲一般较劲。
夜,很深了。诺大的院子里,只有辛衣一个人跪在那。
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眼睛酸酸的,却没有泪。她早就已经不会哭泣了,在她还不知道眼泪的意义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它。
飘了一天的雪花,象怎么也下不完一样,柔柔地覆盖着大地,才刚刚扫干净的院子,转眼间又落满了这白色的飘絮。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