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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赵朔放入一辆囚车之中,他自己则走在囚车之外。
车内的赵朔却仍不死心,一直在苦苦哀求:“韩将军,看在你我两家世交的面上,请你杀了我吧!”
他不由叹息,“正因为你我两家有几世的交情,我才不愿杀你。”
赵朔却摇头:“我是死定了,公主绝不会放过我。可是我不愿我死之前,婴齐还要为了我赴险。请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我赵朔从来不曾求过人,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求人的一件事。”
赵朔因下颚脱臼,话亦不能说得太清楚,一边说着话,口水便不停地流出来。
他虽然不及婴齐那般风流潇洒,却到底是世家公子,几时如此狼狈过?
路上的行人皆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车内的人真是赵家的公子吗?”
“听说赵家谋反,公主大义灭亲,已经杀了赵同、赵括和赵穿。现在正将赵朔押解入大牢。”
“赵朔不是公主的夫婿吗?公主怎么舍得杀死自己的夫婿?”
“谁知道啊!公主已经身怀有孕了,对自己的夫家还如此绝情。女人真是可怕,以后可千万不要娶这么可怕的女人。”
“你想娶可也娶不到呢!”
只语片言传入赵朔的耳中,他便更加急切,若是让婴齐知道了,他一定会冒死前来。只是这件事情已经街知巷闻,只怕婴齐很快就会知道。
他用力叩首,“韩将军,请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韩厥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他与赵朔本也没有仇恨,而且是世交,如今看到赵朔落到这个地步,难免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哀伤。
赵朔却不停叩首,额头鲜血淋漓。他早已经没了疼痛的感觉,只望能够速死。
此情此景,连游手好闲的路人也不免动容。赵氏本来口碑极佳,虽然受此大难,人们却也不曾幸灾乐祸。
一名酒肆老板捧了碗酒,送到囚车旁边,“赵老爷以前资助过我,现在赵家蒙难了,我也帮不了公子什么,这碗水酒就算是尽尽我的心意吧!”
囚车边的侍从望向韩厥,他们亦不愿为难赵朔。
韩厥转头不语,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故事之中。
赵朔双手不能用力,自老板手中喝了那碗酒。他低声道:“老丈,请您将酒碗打碎。”
老板呆了呆,眼中泛起一丝泪光。他却仍然遵从赵朔所请,将酒碗用力掷于囚车之上。碎开的瓷器向着四处飞溅,赵朔抓住了其中的一片。
韩厥一直没有看赵朔一眼,此时只是默不作声地挥了挥手。
侍从们悄然无声地推动着囚车,车内的赵朔用尽全力划破自己的手腕。
囚车所经之处,鲜血一串串地滴落。时间久了,血慢慢凝结。赵朔怕自己不死,不停地将伤口再次用力划开,直到鲜血流尽。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似回到小时候,他总是跟在婴齐的身后,被他捉弄。他的唇边便泛起一丝微笑,从来不曾恨过他,(奇*书*网。整*理*提*供)因为他是如此美丽而朝气的少年。
直到死去之时,他仍然紧握着那碎瓷片,只怕血不曾流尽,自己不曾死。
侍从们皆低垂着头,韩厥亦是低垂着头。
车上的血越流越少了,车里的人不再有声息。
连韩厥的心底都不由地生起一个愿望,若是婴齐能不死,那该有多好啊!
第三部 赵氏孤儿
第八章 婴齐之死(上)
与此同时,城外雪后结冰的河面上,婴齐身着蓑衣,盘膝趺坐。
他手中持着鱼杆,河面上被砸开了一个尺许左右的洞口,鱼钩便自这个洞口探入河中。
他一直闭着眼睛,似已经沉睡。
远处是雪后的枫林,枫叶早已经落尽了,只剩下一支支光秃秃的树干朝天耸立着,一两只寒鸦时而发出凄厉的鸣叫声。
钓杆忽然轻轻一沉,婴齐立刻睁开眼睛向上甩杆。一尾红色的鲤鱼自水中被拉了上来,这尾鱼很小,似是才生出来不久。
这倒没什么,奇的是,有一条大鲤鱼死死地咬着小鱼的鱼尾,亦同时被钓了上来。
两条鱼落在雪后的河岸上,翻腾跳跃,垂死挣扎。
但无论大鱼和小鱼怎样跳,大鱼都咬着小鱼的鱼尾,便是死也不愿松口。
婴齐抓起小鱼,轻轻取出鱼钩。鱼钩陷入小鱼鳃中甚深,颇费了他一些功夫。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大小两鱼的四只眼睛都乞怜地看着他,似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鱼眼中的泪水让婴齐略有些感叹,他轻轻拍了拍两条鱼,“你们放心,我会把你们放回水中,以后千万不要再上钩了。”
他将两尾鱼自冰洞之中放回,一入水里,大鱼方才松开小鱼,两条鱼在水中盘旋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向下游游去。
婴齐仰天吁出一口气,默默祝祷,这世上处处艰险,若想要继续生存下去,便找个无人之处吧!
他忽地将钓杆抛入雪地,转身向着城内行去。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路行来,天越来越阴沉,鹅毛大的雪片又开始飘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天空,四野如盖,雪花落入他的眼中,转眼便化成了水滴。他略闭了闭眼,雪水沿着眼角流出来,倒是如同他正在流泪。
他不由哑然失笑,自记事以来,他都不曾流过泪了。即便是最伤心的时候,他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男儿是流血不流泪的。
才走入城门,酒肆的老板忽然迎了过来,一把拉住他,将他带入一条僻静的小巷。“赵公子,你为何还要回来?”
他一愕,“你知道我是谁?”
老板点头:“公子虽然改变了装束,但公子的风神又如何能掩饰得住?这集中有好些人知道您就是赵家的公子。”
他不由苦笑,本以为自己大隐于市,却原来众人早已经洞知。他道:“不知城中有何变故?为何人人皆面色凝重?”
酒肆老板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目光,“公子就别再问了,公子还是趁着天色尚早快点离开京城吧!”
婴齐心里一动,老板越是隐瞒,他便越觉得事情非比寻常。他微微一笑,反而安慰老板:“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有解决之法。虽然我是赵家不成器的子弟,但若是朝中有事,我绝不会独善其身。”
老板皱起眉:“公子,您还是快走吧。京中的人都知道赵家的公子个个都是好人,我们都很感念赵家的恩德。”
他越是这样说,婴齐便越不能离去。他拱了拱手:“谢谢老丈美意,赵家的子弟,绝不会临阵脱逃。”
他向着巷外行去,老板知道无法劝阻他,在他身后叫道:“公子小心庄姬公主。赵家的人都死了,是公主告的密,连赵朔公子也死了,现在只等着公子一个人了。”
更多的雪片落了下来,落在人的脸上、手上、颈中。婴齐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天色,于是便有许多雪片络绎不绝地落入他的眼中。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小便一直捉弄赵朔,害他受了许多次惩罚。长大了以后,甚至连他的妻子都曾经与他有染。
虽然那时他不曾想到庄姬会成为他的侄媳,只是有些事发生了便发生了,再也无法抹煞。他甚至还在赵朔新婚的那一天想要带着庄姬离开。
如果,如果那一天,他能够带庄姬走……
他用力甩了甩头,甩去眼中融化的雪水。男儿是流血不流泪的,赵氏所有的人都死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若是此时离开,他或者可以苟延残喘,甚至长命百岁,但他却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路上的血迹已经湮没在大雪之中,他却仍然隐隐感觉到那鲜血的存在。他沿着血迹消失的方向行去,过不多久便到了皇宫之外。
宫外的大街上,整齐地排放着一百多具尸体,每具尸体都以白布覆盖着。
他在尸体前面站了一会儿,因白布盖住了死去的人,便无法知道那布下的是谁。只能根据尸体的长短肥瘦,和偶尔露于外面的一片衣角来分辨是男还是女。
他看了一会儿,赵氏一百多人,原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他想,是怎样的仇恨,可以将无辜的人也牵连进来吗?
他却无法真正地思想,因一思想,心底便感觉到锐锐的刺痛。他仍然走上前去,一张一张白布地翻看。
死去的人与生时的面容大不相同,几乎难以辩认。
但他到底还是认出来,最苍白的一张面颊便是赵朔的。
他想,其实他与赵朔之间的感情并不仅止是叔侄之间的,其实他是一直将赵朔当成是自己的兄弟般看待。
他在赵朔的身边坐了下来,注意到他的四肢齐断,身体因失血而变得浮肿异常。他托起他的手腕,想要数一数那上面有多少道伤痕,但数来数去也数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