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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还没跑出两百米,白马就赶上来了。他驱马贴上来,冷冷的问:“你以为能逃得掉吗?就算再让你赶两天路,我也一样能追上你。”我愤怒地说:“我不试就肯定跑不掉!”说罢,抽出佩刀就砍过去。他侧身避过,伸手在刀身上一弹,我只觉得手腕酸麻,到“哐当”掉到了地上。
我忽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冲着他怒吼:“你为什么要如此为难我?我义父刚过世,已经是个不幸之人。你为什么还要趁机欺负我?”
他听我这么指责,愕然地问:“我何时欺负过你?”
“我不愿随你下山,你干吗要掳我下来?你居心何在?!”
他仍然以一贯的语气说:“你义父临终前的托付,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履行我的诺言。”
“我不记得你曾有答应。”
“我心里答应了。”
“你……”我被他的强盗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你为何一路对我神色不善?还把我扔在地上?这也是受人所托应该做的吗?”我继续质问。
“我对人一向如此,并没有特意不善。而且我还要赶路,没有时间跟你讲道理,说服你跟我下山。如果我迟了,就会有多一个像你这样的可怜人了。”
“像我这样的可怜人?”我不禁冒出了问号。
“等你到了就知道了。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那今晚就连夜赶路吧!”说完,他一伸手把我从马背上拉过去,与他同乘一骑。
“你放手!我自己会骑马!”无奈被他双臂紧紧箍在他胸前,怎么也挣脱不掉。
我怒道:“你非要用这种霸道的方式不可吗?”
他慢悠悠地说:“我倒觉得用这种方式对你,特别适合。”
在我被他气得无语的时候,胯下的马开始飞奔起来。黑马见状,也快步跟上。
我们黑白两匹马交替着乘,整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这天傍晚时分,到达了一座小镇。我已经累得伏在马背上睡了几觉了。还幸好是跟他同乘一骑,不然肯定会被马抛下去摔死不可。
我们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来,坐下叫了饭菜。
“你叫什么名字?”
“唐小雅”。心想,陈雪这个名字是义父帮我取的,现在就让它跟义父而去吧。唐小雅从此就只是唐小雅。
“我叫尉迟恭。”
“哦。”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忽然我觉得非常熟悉,便努力回忆曾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对了,尉迟恭,也叫尉迟敬德,是唐朝开国元勋之一,在《隋唐演义》里排名第十四。想不到居然是号人物呀!
“你是异族人?”他无视我饶有兴趣的审视目光继续问。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
“你在墓碑上的刻字,似汉字,又非汉字。”
“哦。”我恍然大悟,想了一下说:“我的家乡很远很远,至于族不族的,我也不清楚,也没人跟我说起过。”
此时,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饭菜一上,就迫不及待的使出最拿手的“狂风扫落叶”招数,恶鬼似的往嘴里拼命塞。
尉迟恭吃了几口,忽然停下筷子,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我才懒得理他,干瞪了他两眼,继续把肚子填满了才罢休。
又这样连续干了两天路,这天黄昏我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只见他驱马向前,径直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我们跳下马,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素衣女子从里面快步走出,跑过来一头扑到尉迟恭怀里哭着说:“尉迟大哥,爹爹已经去世了!”
他一怔,眼瞳中闪过一丝痛楚,伸手搂着素衣女子的肩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昏了头,当下愣了。
这个戏剧性的场面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就像个透明人似的,静静看着他们,而他们似乎一点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终于这座被称作“尉迟大哥”的“冰雕”说话了:“我们先进去吧。”他示意我跟过去,三人一道进了屋子。
屋里面新设了灵台,挂着幡布,牌位前点着白蜡烛。我在看素衣女子时,只见她头上插着白花,腰间系着白腰带,果然是重孝在身。她擦干眼泪,又说:“大哥出发之后的第二天,爹爹的胸口便又剧痛起来,结果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话没说完,又“呜呜”的哭起来。
我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终于明白尉迟恭日前所说的“多一个像我这样的可怜人”的意思了。想起自己的义父,我忍不住黯然,遂上前抱着她安慰说:“姐姐不要太难过,人终免不了生老病死,在世的人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呀!”
素衣女子闻言止住了哭声,诧异的看着我,转头问:“这位小妹妹是……”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鸡婆——人家还不认识我呢,我就莫名其妙上去说这么一番话。
“一位故人之女。”尉迟恭轻描淡写的说。
素衣女子微微颔首,说:“妹妹请坐。家遭不幸,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恕罪。”
“姐姐言重了。”我说。
一时间,找不到继续的话题,便都沉默的坐着。素衣女子看着灵台,径自愣愣地出神。看看尉迟恭,也是脸色阴沉地一言不发。
我忽然觉得处境很尴尬。按理来说我是这里的客人,但主人家初遭变故,让人家招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一时间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良久,我肚子开始抗议了。我叹了口气,到厨房揭开锅盖,只见里面有剩下的稀饭、和大饼。我在灶膛里生起了火,不一会都热好了,盛将出去,只见两人的姿势和表情居然跟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
我轻咳两声说:“你们都先吃点东西吧,饿坏了,他老人家在天上也是会心疼的。”
尉迟恭回过神来抬头看我,感激地点点头说:“有劳了。”我苦笑,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那冷的彻骨的语调跟我说话。素衣女子也已经把飘走的魂拉了回来,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不知怎么地就发呆了。”我说:“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本来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扰的。”
素衣女子问:“不知道妹妹如何称呼?”
我说:“我叫唐小雅。你叫我小雅吧。”
“小雅,我叫梅燕君。”“梅姐姐好。”
梅姐姐扭头对尉迟恭说:“爹爹已经下葬,就在村后的山脚下。真多亏了乡亲的帮忙,爹爹才能顺利下葬。”
尉迟恭从怀里掏出裹着熊胆的油纸包,搁在灵台前,涩声说:“我跟踪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黑狗熊的踪影,拿到了这剂药引,想不到师傅他老人家还是没能等到我回来。”
梅姐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天意如此。大夫也说,爹爹的病已经深入膏肓,并非药石能治。尉迟大哥也不必太过介怀了。”
当晚用过饭,我跟着梅姐姐走进内屋歇息,尉迟恭的卧室在屋侧另一间小屋。可能是一路劳累,我几乎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半夜迷糊中,觉得身侧的梅姐姐辗转反侧,似是难以入眠。我暗暗叹了口气,不禁想起苏轼那首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时古难全。”依稀间,仿佛又看到了义父慈祥的面容。
后半夜便在这迷糊中,半睡半醒,直到天亮。
尉迟大哥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到梅姐姐从悲痛中走出来,脸上慢慢恢复了笑容,我的日子才终于好过起来。在梅姐姐魂不守舍的时候,我简直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那个尉迟恭,在那次难得表露了一下“感激之情”以后,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我真想找个机会帮他测测EQ,看看是不是负数。
谢天谢地,一切终于变得正常起来了。
这天,我蹲在梅姐姐身边,看着她纺纱。我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这架纺车,只见纺轮嗡嗡的响,梅姐姐右手摇着纺轮,左手拈着麻纤维不停的续接上去,经过纺轮拉伸,纤维变细变长,绕在轮上。我记得《诗经…葛覃》里面就有用麻纤维织布的记载:“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后来到了明朝,棉花传入中土,人们才开始大量使用棉花来纺织。但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顶多配上简单的插图,现在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模型摆在我面前,我忍不住好奇的研究起来。
梅姐姐转过头来,微笑的看着我。“小雅也想学纺纱?”
我高兴得拍着手说:“好呀好呀,梅姐姐快教我。”
梅姐姐抿嘴一笑,让我坐在小板凳上。我依样画葫芦地右手执着纺轮的摇柄,左手捻着纤维。梅姐姐就蹲在后面,执着我的右手,轻轻地摇起来,说:“这只手用力要均匀,不然纺出来的纱就粗细不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