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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商弈庭曾经在那么多年前就说过喜欢,他心下不由得苦笑。如今他能在面对这句话时保持表面平静,自然也是因为早就听过了,还是那么赤忱激烈的话语。
商弈庭缓缓道:「当年我少不经事,所以做了一件错事。」
他现在年纪也颇轻,和他天下第一庄主的身份颇不相称,却是老气横秋,岑渊不由得微笑,方才的惊讶慌张消散了许多,依稀想起商弈庭少年时俊美无俦,宛如玉树时的模样。
「我是嫡子,下面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但他们年纪都甚小,我也从不把他们看成是对手。当时我习艺初成,颇有些狂妄自得,看上了伺候三姨娘的一个小厮,于是多次与他约见。有天晚上他没来,让人传了书信说,在浣剑居的偏房等我。他向来不许我亲近,我也十分敬重他,那次是他第一次主动约我。我快活得不行,那天晚上就多饮了几杯茶,去偏房的路上就知道自己有些恍惚了,有时看不清眼前的人。只可惜我一心想见到他,只以为是自己激动的缘故,所以并没有起疑心。但后来他没来,来的是你。」
「我只知你是被下了药,却不知你在等别人。」
听着这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慕,他只觉难堪至极,但心中又无比的平静。
那人让他这么念念不忘,想必是长得极好的。
他对商弈庭并没有很高的期望,即使他说喜欢他,他也只求一时一刻的欢愉,并不奢望他能有多深爱,可是这么毫无避讳地在他面前说出来,却让他不得不感到酸楚。
商弈庭看他神色有异,连忙道:「当初我以为是你设的圈套,不肯在你面前承认吃了合亏,所以从来没对你提过这件事,所以一直错待了你,你怎么怪我我也是活该。但你当时受了辱后,怎地不来找我算帐?害我以为……」
以为他处心积虑,只想躺到少庄主的床?
岑渊脸色惨然地摇了摇头,他只当这是一次误伤,不想提起只不过是不想增加彼此的难堪,而后商弈庭屡次以别人的性命相挟,让他来不及多想,长久的堕落已让他顾不得太多。
「后来你回去后,可还看到大夫人的印信?」
岑渊当时初次承欢,后庭撕裂,还因此躺了好几天,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事情过了这么久,的确是很难查出来了。」商弈庭轻笑了一声,「不过想也知道,那信必然是被毁尸灭迹了。敢对我下毒的,山庄里没有多少个人,更何况后来那个小厮失了踪,再也不在山庄中出现,我去问三姨娘时,三姨娘脸色很不好,客客气气地请了我出去。」
「庄主的意思是,是大夫人……」
可能是大夫人不想亲生儿子被美色所误,所以想铲除他身边的狐媚子。
大夫人怀疑那小厮是三夫人设下的陷阱,于是暗中让人除去了那小厮,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让岑渊前去救治儿子,让儿子羞惭之下清醒清醒,三夫人对大夫人又惧又怕,自然不敢说出实情。
不过这其中有许多疑点,不管是男是女,大夫人身边不乏有些姿色的人选,儿子长大了想在身边要个暖床人也不足为奇,又何必从庄子里找?若只是想找个同龄人劝导他,又何必对亲生儿子下药?
商弈庭摇了摇头:「不是她。她虽有可能,但向来不管庄里的事,又怎会知道选谁?如今想来,当年那么多一同练武的侍卫当中,只有你最能保守秘密,又对商氏忠心耿耿。我上过你之后,心生厌恶,自然就对云雨之事不再多想。那小厮再也找寻不着,我也彻底放弃了。我断情绝欲,对美人对男人都失去兴趣,专心练武,也就能顺利继承山庄。哼,当年他和南天一剑比武后,受了重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却是日日督促我练武,如今想来,他必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商弈庭开始时还能慢条斯理地对他做分析,但到后来时,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内心的不满,让岑渊大吃一惊:「难道是……是庄主?」
商弈庭点了点头:「我一直怀疑,你是被他安排来的。但真正了解你后,才知道你并不知情。」
岑渊惨然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他一直以为,上任庄主对他格外赏识是因为他在众多弟子当中最勤奋,结果却是因为商弈庭需要一个用来发泄的工具,一个可以被信任的心腹,可以如臂使指的下属。这三者合而为一,最完美不过。
他的一生,从一开始就被定下了。
「照先父的行事作风,恐怕开始时并没有将高深的武学传授与你。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我们发生关系后,你忍着没对任何人说,才算正式通过先父的考验,先父那时才将所有武学倾囊相授。」
被他完全猜中自己的过往经历,岑渊整个人都懵了。
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他被商弈庭如此对待,商如禹才想补偿于他,教他高深武学,但商如禹从未对他提起,他便只留着一个怀疑,也从来不说,以为商如禹看他可怜,保存他所剩无几的自尊。
他向来认为,商如禹宅心仁厚,令人如坐春风,商弈庭心狠手辣,完全不肖其父,结果却是他错了,商氏一脉中,从来就没有忠厚的血液,他们父子之间,其实最是相像不过。
每次被商弈庭逼到绝境,他就拿商如禹待他的恩情来劝慰自己,结果完全没有所谓的恩情,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用和隐瞒。
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像其余的侍卫一般,不必那么勤奋,闲暇时偷溜出去玩耍,想必他此时已有妻子在侧,不必……不必苦苦守候在商弈庭身旁,等他霸业既成,等他儿女成行。
当年有多少向往,多少心血,今日便有多少疼痛和悔恨。
他看着商弈庭,眼里几乎快滴出血来,却是渐渐归于死寂:「原来……原来是这样。」
商弈庭看他对父亲如此忠诚,忍不住就说了当年的事,曾经想过岑渊或许会愤怒得当场将他赶出去,或许会一怒之下将他揍一顿,或许会大叫着仿佛濒临崩溃,却从未想过,他竟是如此态度,而这种态度,更令人感到恐惧。
父子两代人,一个骗了他的信任,一个残了他的躯体,他如今得知自己并未亏欠商氏,却遭到这种屈辱,不知心中多么愤恨伤心。
商弈庭少年时浸淫武功一道,与别的事向来不多想,至于别人死活也完全与他无干。当年曾经对那小厮萌动过的那些懵懂的情愫,可是到后来却连他叫什么名字都忘记。
如果不是心爱的人惨死于他眼前,他蓦然觉察到自己的感情,恐怕他的生活还这样持续下去,为了权势和武功,不择手段地掠夺和征服,直到有一天被另一个更有天赋的人杀死。
也许像他的天赋,三十年之内不会出现,可是三十年之后呢?
一直孤傲地活着,看不起任何人,但自从岑渊死去的那一天起,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不该如此寂寞。
重生之后,逐渐接触岑渊,对他更深的了解,也就明白他完全不可能为了武功地位就出卖身体,做这个见不得人的娈宠。
他当年以为被父亲设计陷害,觉得委屈,要发泄在岑渊身上,可是这个被人当成棋子,当成玩物的人,却又对谁倾诉?
看到他惨然的面容,商弈庭不由有些后悔,这些疑点本该永远瞒着他不说,但出自心中的贪婪,想要得到他的所有感情,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此时有一种说不出是解脱还是疯狂的畅快感。
「我们在一起时,你都是一直忍着,什么也不肯说。我能感觉得出你喜欢我,可是到底有多少喜欢,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很大一部分或许只是出自对他的忠诚罢了。每当这么想时,我就无法忍受。商如禹那个口蜜腹剑之人,哪一点值得你对他忠心耿耿?」
岑渊摇了摇头,神色惨然。
商弈庭抓住他的手,却觉得他的手冰冷得可怕,一种难言的恐惧忽然笼罩住他,忍不住低声道:「你是不是很难受?我真没想到,他在你心里,竟然占着这么重要的位置……早知道这样,便应该让你先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寻死。岑渊,我千辛万苦寻到你,不是为了再一次失去你。若是你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次次的打击,令岑渊只觉得恍惚,一直以来,商如禹如师如父,比他印象中的父亲更为尊贵,如今被商弈庭理清,过往的事展现出了新的一面,让他说不出失望。
他心中极为混乱,却见商弈庭伏在他的膝盖上,一滴滴的水珠落在他赤裸的大腿上,一阵冰凉。
此时的商弈庭竟是无比的脆弱,像是不愿听到他否定的回答,紧紧抱着他的小腿。
从来未曾见过商弈庭这般模样,岑渊从恍惚中回过神,嗓子已是干哑:「放心吧,我只是想静一静。」
商弈庭心知这个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