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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大姐儿下了天牢,也没什么命活着出去了,白白放过这般美人儿当真可惜,哪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想到待她下了天牢之后,自己可另行想法一偿所愿,又可解恨,苟有德恨恨坐了回去,阴阴一笑:“只盼着容大姐儿永远如今日这般威风!”
对面的少女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马车驶的极快,从承德门进宫之后,苟有德便下了马车,头前带路往乾福殿而去,林碧落紧随其后。
到如今已经惧无可惧。
事未临头之时,她常忧心身世曝光,如今连这太监也呼她“容大姐儿”,她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就好像等了许久悬在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下,除了未临的痛意之外,还有长久以来提心吊胆的疲累之后的解脱。
远远临近了乾福殿,只觉灯火灿烂,来往宫人穿梭,到了殿门口,有个年长的圆脸太监迎了出来,瞟了一眼低着头的苟有德与他身后的小娘子,匆匆进去回禀,不多时便转回头来,宣他二人进去。
今日本是宫中宴饮,宴罢之后,今上便将楚将军父子,虞传雄夫妇留了下来,其余官员携眷回家,便是虞世兰也被宫人引出去了。
乾福殿里,烛火高照,苟有德低着头进了殿,林碧落在他三步开外,进得殿来,眼角余光只见除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英武男子立着,座上有一陌生的中年男子,略带病容,又有虞传雄夫妇以及楚君钺在此,心中忽生出不忍来。
——她从来不愿意带累了谁,可惜最终还是被带累了。
林碧落的礼仪是义成郡主亲自挑了嬷嬷培养的,毫无差错不说,事到如今她反生出无畏的心来,与今上见过了礼,只听是头顶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让朕瞧一瞧。”
她缓缓抬头,目光坦然从容,与今上对视。
今上原本听说她自小养在市井百姓家中,只当必是小户人家畏葸不前的性子,哪知道见了其人才知自己所思有误。眼前的小娘子目光清正如水,跪在那里不言不动,腰杆却挺的笔直,这禀性气度,分明是当年容绍的样子!
今上心中忽生出趣味来。
“今年几岁了?”
“禀圣上,民女今年十四岁。”
“是有十四年了……”今上一叹,先太子被贬也已经十四年了。他们兄弟竟然已经十四年未曾相见。
“容大姐儿,为着护你,你可知道你姨父姨母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便是你那养母一家,也难逃干系。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他虽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商量语气,虞传雄却暗自心惊。
旁人不知晓,他却是深有体会。
今上初登帝位,在朝中大清洗的时候,多少官员身家性命乃至阖家满门的命运就是在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下改变的。
“臣死罪!”
虞传雄与义成郡主齐齐跪了下来。
当初接了林碧落回来,义成郡主便料到或许有一天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今上自病后少犯杀戒,况林碧落只是个姐儿,又自小抱养在外,难成气候,今上念在过去的情谊之上,定不会要了小丫头的命,至多罚他们夫妇一顿,以示惩罚,倒可让林碧落借此机会立于人前。
自来圣心独断,最忌臣下猜测,但所谓唇齿与共,当君上的哪怕再狠辣,也有几个倚重的臣子。处理起政事来,总还要侧重于心腹重臣的意见。
虞传雄与义成郡主都是在之中立足之人,接了林碧落返家之后,二人早已商议过此事。只觉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失了圣心一阵子。可是考虑到今上身体日渐不好,国事全凭朝中重臣处理,这种情况下他反不会下辣手,林碧落反而是安全的。
又或者今上身体不好,他也未必有机会知道此事……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旧事未见得有哪个新帝愿意翻起来,再去招人诟病。
说穿了便是她急于补偿的心理占胜了一切,又怀着侥幸心理,这才失于应对。
林碧落深深叩下头去,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陛下慈心!当年民女不过襁褓小儿,哪怕追随于父母流放,必定死于半途,姨父姨母对此毫不知情,民女养父养母一家只是念及阿母旧情,这才收养了民女,他们对朝中之事分毫不知,只为全了自己忠义之心,求陛下明鉴!民女年已十四,却从不曾承孝阿父阿母膝下,陛下或杀了民女或将民女流放边陲,只盼能宽恕姨父姨母以及民女养母一家!”
她这句话说完,从来刚强至极的义成郡主眸中忽涌起泪花,惊呼一声:“求陛下恕罪!她只是个孩子!”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这种时候,其余的话皆是多余,虞传雄亦随义成郡主磕下头去。殿中只闻得他们夫妇俩磕头的声音。
楚君钺垂在两侧的手紧紧的握住了,下颔抿紧,唯有楚老将军心中叹息:容绍之女倒是个刚强的,想一肩揽了此事,倒颇有乃父之风!
他以前只知楚君钺恋上了个商户女,最后求亲被拒,今日被圣上留在殿中,还有几分不解,不明白何以被留下。林碧落未进来之时,圣上提起容绍,又提起义安郡主所生的女儿,义成郡主与虞传雄已经跪头告罪,楚老将军才有几分明白。
感情兜兜转转,他家三郎恋上的倒是容绍之女!
他从不曾见过容绍之女,如今倒有机会瞧个清楚,不由惋惜:倒是个好孩子,堪与三郎匹配,可惜了……
“容大姐儿,你心中可真如此作想?无论何种罪名,自己一力承担而不连累旁人?”
“民女只求圣上宽恕其余人等,一切罪责只在民女身上!”
林碧落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心中却平静无比。
从来没有如此刻,她心中这般的宁静。
“求圣上饶恕她,臣愿以身上军功来保她一命,求陛下饶恕她!陛下曾问起过臣的亲事,臣曾经说过,要挑一可心可意的女子为妻!陛下,她便是臣挑中的妻室!”楚君钺忽跪了下来,楚老将军只能假装没看见,默默的往旁边扭过头去。
今上唇边掠过一抹笑意,忽尔便没了,直瞧的一旁悄悄旁观的苟有德心中一惊——圣上这是准备放过容大姐儿了?
怎么可能?
圣上从小到大,几时容得臣下欺瞒了?!
他捂着自己的脸,只觉隐隐作烧,目光盯着跪在下面的林碧落,脑中已经想了千百个折磨她的法子。
“容大姐儿,楚三郎求亲,你以为如何?”
楚君钺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跪在那里的林碧落,只盼着她能抬起头来瞧一眼自己,能看得见他眼里的急迫。
他原来是准备放她走的,只等将来情况稳定,再想法子让她们全家返京,二人总归有团聚的一日。
哪知道情况有变,倒袭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便是殿中的义成郡主与虞传雄听到这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楚家算是陛下嫡系,楚老将军手握东南兵权,在圣上心中举重若轻,他们夫妇与楚家联手保林碧落,想来是能够保下来的。
跪在那里的少女并不曾抬头,只吐出一句话来:“民女自知身份尴尬,高攀不起楚少将军,只盼少将军将来得一佳偶,举案齐眉!民女只求陛下赐罪,恕了其余人等的欺君之罪!”
楚君钺倔犟的紧盯着跪在那里的林碧落,他想起她求着自己成全她,想起燕回楼里醉后之语……只觉这殿内空气稀薄,闷的他几欲窒息。心中狂喊:三姐儿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可惜自始始终,林碧落都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就好像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与他撇清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她怎么能够?!
今上轻轻一笑,“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朕便恕了其余人等的欺君之罪!”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容绍之女猛然抬起头来,眸光里全是惊喜,甚至还带着感激之色,目光大胆与他平视,颤抖着声音道:“民女谢陛下!谢陛下!”
他不由笑出声来。
父女禀性,竟然天生相类。
当年容绍便是这般模样,他在这乾福殿里逼他表忠心,他却为了康王府奉先太子的其余官吏求情,对自己或被流放或被杀头之境浑不在意。
这种人!该说是大忠大义还是愚蠢透顶呢?!
今上初登基之时,很是收拾了那么一批顽固份子。可是在位时间愈久,便愈发希望他手下的重臣都有那种愚蠢的忠义之心,而不是私心蠢动,只趋利而行。
“只不过,朕却不能轻饶了你!”他正色道,期盼着能从少女面上瞧见恐惧之色。
哪知她面上全是欣悦之意,真正容绍之女,再不顾忌自身安危。
地下跪着的义成郡主与楚君钺面色皆不好看。
“你既然一片孝心,遗憾未曾在阿父阿母膝前尽孝,朕便将你流放边陲,三日之后起行,你可有怨言?!”
林碧落这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
事情拐了个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