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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秋笑若一池春水轻漾,凑趣道:“娘娘,这是花房方才送来的,看着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朱宜修淡淡吩咐竹息道:“摆到窗台底下即可。”
语毕,朱宜修徐徐注目于礼嫔姣好的面容,缓缓而道,“看不惯的东西与不喜欢的人是一个道理,离远些也便罢了,倒也值得费劲吗?”
礼嫔眉心微微一动,却似含着几许愠怒:“嫔妾自然是想离远一些,但不知如贵嫔打着什么鬼心眼儿,拉着嫔妾询问玉兰香片如何泡制,连着几日都让嫔妾过去评点。和煦堂如今又兴盛起来了,自然样样都是好的,可不是让嫔妾看着不爽快么?”
朱宜修蹙一蹙修长的柳眉道:“心里的不爽快会让一个人忧思焦躁,面上的不爽快却会带来灭顶之灾,你比如贵嫔先入宫,自然明白得也该多些。”
礼嫔待要再说,朱宜修的话已追至她耳边:“如今本宫与她生分,那是没法子的事情,你夹在中间也是为难。既然你不乐意见她,那这几日就多来章德宫几趟。本宫也想看看,如贵嫔是在动什么心思。她辞了昭仪之位,若不是一力避世不争,那恐怕是要得更多。”朱宜修弹一弹衣袖,那精致的牡丹饱满繁复欲乱人眼,“剪秋说得不错,如贵嫔心深难测,只怕会比德妃更为难缠。”
颐宁宫,朱成璧徐徐展开一卷名单:“这便是今年参加会试的举人的名单了?”
竹息取了一只兔肩紫毫笔,饱蘸了朱砂,恭敬递到朱成璧手中:“是礼部尚书万贞毓万大人亲自誊写好了呈递上来的。”
“摄政王可看过了?”
“摄政王不曾看过,仿佛是这几日照顾长宁长公主有些疲累,故而直接递了上来。”
朱成璧叹息一声道:“可怜徐妃去了,长宁又还年幼,媛妃有中山王要照看,难免会有不周之处。”
竹息柔声劝慰道:“娘娘以规格远高于亲王正妃的礼仪厚葬了徐妃娘娘,摄政王也颇为感念。”
朱成璧摇一摇头,又望一眼手中的名单,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都是从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一步步走过来的,里头的艰辛与困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接下去,还有会试与殿试,想要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太难太难。
其实,男人博取功名、求取利禄,跟后宫里的女人争夺恩宠与名位是一个道理,世间的路,只要是为了富贵、为了光宗耀祖,没有哪一条真正好走。而取得了荣华,却还要费尽心思守住,为此不惜拿了旁人的血来为自己铺路,看似一路风光、前呼后拥,实则背后的无尽辛酸,刀锋上的每一步行走,对夜幕降临的恐惧,对渐有力不从心的慌乱,却不为外人所知,古往今来,不胜枚举。
朱成璧徐徐起身,茶白色绣凤栖金枝寝衣的下摆长长拖曳及地,软软拂过橙金色的地砖,寂然无声。朱成璧推开朱漆长窗,目光散漫掠过夜幕上的点点繁星,夜色清辉若流水,月色冷淡如薄霜。
已是乾元二年七月初三了,颐宁宫外,风清露白,绿蜡一般的葱郁枝叶隐隐有萧条黯淡之象。其实,对于颐宁宫,又如何不是呢?
忽然想起,前几日对镜自顾,用沾了玫瑰花汁子的犀角梳子一路梳过,却发现发鬓那星星点点的斑白,那样的触目惊心。自己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就有了那样多的白发了,朱成璧愣愣看着鸾鸟纹镜中的自己,怔忪的瞬间,仿佛看到了昭宪太后昔年的容貌,冷冽而枯干。要逐渐变成自己又怕又恨的人,原来这样无奈。
风乍起,卷着轻薄的衣袖拂在腕上,一阵高,又一阵低,似粉蝶群翩然而过,带走自己再也无法挽回的青春,即便,那青春亦是千疮百孔的可怜。
朱成璧望一眼面前重拱挑檐的宫宇,那檐下挂着的一盏盏明亮的宫灯,如湖面沉浮不定的青萍,心底,忽而漫过一阵连自己都惊异的厌恶。
第六十九章香阁难掩芙蓉泪(2)
第六十九章
香阁难掩芙蓉泪(2)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朱柔则盈盈抬手,点翠嵌东珠凤头步摇垂下的玉石串珠漾出湖水样的微蓝色泽,温和道:“众位妹妹都起身吧,不必拘礼。”
待到一众妃嫔落座,宫菊与商兰奉上茶水,朱柔则徐徐笑道:“恩施玉露香气清鲜,滋味甘醇,乃是采用蒸青方法制作,采摘本就不易,制法更是严格,是极为难得的。”
朱宜修笑吟吟道:“嫔妾听闻,这恩施玉露外形紧圆光滑,色泽苍翠绿润,毫白如玉,状如松针,入水则复展如生,初时袅袅婷婷、浮于杯中,继而沉降杯底,如玉下落,且不说茗茶了,光是烹茶,都是大饱眼福的。”朱宜修微微啜饮,含笑道,“真当是香气清爽、回味无穷。”
“听闻恩施玉露每年所出极少,作为贡茶送入紫奥城,也不过五六罐之数,果然皇后娘娘盛宠,连招待嫔妃的茶水都这样慷慨大方。”德妃闲闲坐着,颈中一串蜜蜡红珊瑚链子泛着幽微的光泽,似她唇齿间若有如无的笑意。
德妃此言,让嫔妃们面上有些不大好看,朱柔则见状,忙抿一口茶,掩饰着笑道:“快入秋了,诸位妹妹也要注意保暖才是……如贵嫔怎么瞧着神色这样差?”
万明昱勉强欠一欠身子,眼下的一片鸦青甚为明显:“嫔妾失仪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嫔妾最近一段时间睡得不大安稳。”
恂贵嫔低低一笑,转首对良贵嫔道:“和煦堂终究比不得长春宫舒适敞亮,她自然睡不安稳了。”
良贵嫔瞥一眼万明昱怏怏的神情,未置可否,只兀自抿了一口茶。
容贵嫔坐在万明昱身侧,闻言关怀道:“我们那边倒是有个法子,拿夜来香的花瓣捣成细末,炼蜜和匀,制成的丸药煨入香薰,可以安眠。”
德妃扬一扬眸,芙蓉玉面在清晨和润的日色中娇嫩如花蕾初绽:“法子还算精致,只是不知你们漠北的法子可适合中原人的体质?”
容贵嫔自然听得出德妃的讥讽,只扑哧一乐,懒洋洋道:“德妃这样说真的无关紧要吗?听说你的先祖来自闽南,看来是京城的风水宝地养得好,如今到了你这一辈,自然看着跟京人无异了。”
闽南不够富庶,远远比不过苏杭之地,政治上的重要性也不及京畿周围,更非漠北、西南、西北、陇右等军事要地,德妃面色一沉,拉长了脸呵斥道:“本宫再不济,也比你这样的异族女子要强得多,满宫里谁不知道你就是个贡品罢了,得意什么!即便是礼嫔的出身,也比你高些。”
礼嫔闻言一怔,碍于德妃位高得宠又不敢说话,只狠狠灌了一口茶。
朱柔则眼见这拌嘴拌得越发厉害,忙劝说道:“大家同是天子妃嫔,何必这么计较?都是自家姐妹……”
“自家姐妹这四个字,嫔妾可担不上。”德妃瞪了容贵嫔一眼,见她不欲理会自己,方斜斜看了朱柔则一眼,笑意冷淡,“只有娴贵妃才是皇后娘娘您的姐妹,旁人哪里敢攀高枝儿。”
贤妃扑哧一笑,耳垂上那一对海水蓝刚玉耳环轻轻晃着,如碧波荡漾:“皇后娘娘言之有理,德妃妹妹没听出来罢了。”贤妃光洁的面上浮起尖刻的笑意,刻意加重了语气道,“天子妃嫔,自家姐妹……是了,嫔妾们只是妾侍罢了,自然彼此间如姐妹一般,皇后娘娘高高在上,乃是嫡妻正室,主仆、君臣,到底是有区别的。”
朱柔则不曾料到自己的话被贤妃一通歪解,好心成了坏心,白的描成黑的,又是懊恼又是尴尬,只能望着朱宜修求救。
朱宜修心里有数,轻咳一声道:“如贵嫔,你既然睡不安稳,可曾请了太医来瞧?”
万明昱声线温弱,勉力道:“请过了,开了几剂安神汤。”
采容侍立在万明昱身后,闻言嘟哝一声道:“哪里请过了……”
声音虽小,但朱宜修却听得分明,疑窦顿生:“采容,难不成如贵嫔身子不好,你们没有请太医来么?可是你当差不谨慎?如贵嫔糊涂,难道你也跟着一块糊涂了吗?”
采容唬了一跳,慌忙跪下道:“娴贵妃娘娘息怒!”
朱宜修的面容在殿内逸逸沉浮的沉香里显得有几分疏离淡漠,她的语调虽平缓,但却透着一股子不容轻视的庄肃:“本宫身为正一品四妃之首,协理六宫,若有那做奴才的不敬主子,本宫便发落了去暴室。”
万明昱急急道:“贵妃娘娘,不关采容的事……”万明昱一语未必,眸中已噙着泪水,“是嫔妾连续几晚都梦到腹中夭折的孩儿,那梦极诡异,故而受了惊吓。”
朱柔则一怔,与朱宜修对视一眼,忙道:“那如贵嫔你为何不肯请太医呢?”
见万明昱有几分为难,朱宜修淡淡对采容道:“你来说。”
采容微微变色,但不敢不从,低低道:“娘娘梦见腹中子化为了乌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