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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李隆基,凝睇父女情深的江采苹与江仲逊,龙颜似有分凝重,片刻才一抬袍袖,径直步下御座,见状,李玙与韦氏这才双双站起身来,趋步在后一同步向帐央。
薛王丛径自直立起身,往一旁退了两步,并未多言它话。江采苹与沈珍珠各自搀了江仲逊、沈易直起见,回身举步向李隆基,垂首行了礼:“嫔妾一时大喜过望,扰了广平王大婚之礼,还请陛下宽罪。”
刚才若非江采苹一时未把持住心下的惊喜,率然步下坐榻,与江仲逊一道思亲之苦,想必这会儿也不致以礼乱。李隆基执过江采苹玉手,非但未予以降罪反却朗笑道:“孺慕之情,人之性也,何过之有?”
圣威不容冒犯,但听李隆基这般一说,一笑而过,江仲逊恭身在后,心下稍安之余,不无宽慰许多。这几年,远在珍珠村尽管未少听闻江采苹在宫中颇受圣宠的事,但自古天家少情,宫闱之中多祸乱,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忡挂怀江采苹的安平,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宫里的女人多是色衰爱弛,红颜未老恩先断,一入侯门深似海,稍有不慎又何止是恩宠不复再,今见李隆基果是待江采苹有情,身为人父,就算望女成凤,至少心下安实多了。
李玙适时从旁对沈易直虚礼做请上座,以便受李椒、沈珍珠一拜,虽说这礼本应在亲迎时拜。但沈家远在吴兴,先时李椒又是去礼会院迎的亲,这刻补上一礼,除却合乎情礼。更不失为两全其美。
为赶时辰,礼毕,傧相中便有人捧着同牢盘奉上。口中念念有词的吟诵着“一双同牢盘,将来上二官。为言侍娘道,绕帐三巡看”,盛与李椒与沈珍珠各吃了三口肉饭,以图吉祥之兆。
李椒与沈珍珠男左女右并肩坐帐在帐内,李椒大口吃得津津有味十为霸气,沈氏则小口抿着腮晕潮红。越发显得珠联璧合。云儿、月儿是为侍娘,侍立在侧递上帕子,转即有婢妇擎举着拓子,奉上两小金盏合卺酒,李椒与沈珍珠面面对坐着身。掩袖一饮而尽樽中酒,也不知是谁人带了个头,帐内搅起好一阵戏笑声。
李玙适中对满帐宾客拱手道:“府上早备下丰盛宴飨,但请诸位高朋移步,尽情畅饮!”说着,示意李僩招待诸人移步帐外享用宴席,众朝臣遂在李林甫、裴耀卿等人引带下步出百子帐。
宁王李宪及其子汝阳王李琎与薛王丛向李隆基请礼过后,于后也提步向设于府中的筵席,今日其等原就是应李玙之邀前来陪席的。现下满堂宾客皆已入席,其等自当及时入座。
待帐内并无几人余下时分,江采苹才颔首请旨道:“陛下,嫔妾有一事相请。嫔妾自知一向不胜酒力,与阿耶久不见,想与阿耶寻个僻静处多说会儿话。还请陛下恩准。”
对于江采苹所请,李隆基一口应允,李玙相请沈易直一并随驾出帐赴宴,韦氏则交代了一番和政、永和,自请引了江采苹与江仲逊至府上的后院坐聊。时下正值盛夏时气,忠王府后院设有一座凉亭,四下花木郁郁葱葱,倒也是处静谧芳香之地。
而帐内,一众青衣婢妇已在齐动手为李椒、韦氏宽衣,正所谓“山头宝径甚昌扬,衫子背后双凤凰。裆双袖双鸦鸟,罗衣接緤入衣箱”,**一刻值千金,莫将春误徒为春愁,不过,新妇子的衣妆却较繁琐,沈氏的妆既由云儿所梳,眼下自是还少不了云儿在旁为之卸妆。
“璞璞一头花,蒙蒙两鬓遮。少来鬓发好,不用帽惑遮”,摘掉帽惑,沈氏头上的花妆,却是一花去却一花新,前花是假后花真,假花上有衔花鸟,真华更有采花人。不多时卸完妆,又有一名年岁较长的婢妇上前来为李椒与沈珍珠梳合发,边梳边念叨着:“月里娑罗树,枝高难可攀。暂借牙梳子,算发却归还。本是楚王宫,今夜得相逢。头上盘龙结,面上贴花红……”
帐内约莫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之久,又有婢妇取过一团五色丝绵将沈氏与李椒的脚踝细心地系在一块,以应“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的习俗之后,四畔闲杂人等才陆续恭退向帐外,帐幕一合,便只留下沈氏与李椒并肩倚于榻上。
云儿与春莕步出帐外时,却见彩儿正拽着月儿蹑手蹑脚地围在百子帐外一圈圈打转儿,看似意欲偷。窥帐内行周公之礼一样。环目四下,云儿遂跟春莕极小声附耳了几句,独自步向彩儿、月儿两人,嘘声拉过两人往一边人少的地方步去。
“你二人怎地在这儿?怎地未侍候在娘子身边?”拽过彩儿、月儿,云儿才低声关问道,嘴上虽未说斥,心里却在叹息,也就彩儿有这胆儿,倘若换做旁人给他个胆儿谅也不见得敢猫着腰来百子帐窥探。
冷不防被人从背后一拽,彩儿、月儿着实吓了跳,且待回头一看竟是被云儿逮了个正着时,才算松了口气。被云儿当头一问,彩儿才撇撇嘴,满不以为然道:“娘子正在后院凉亭,跟其父亲说话儿,用不着奴与月儿侍奉,才差了奴二人过来看下,可有甚么能搭把手的事儿?哎,云儿,新妇子……”
看着彩儿一双杏眸贼溜溜直转,云儿一早就洞悉彩儿的那点小心思,当即白眼相向道:“新妇子这儿有广平王,帐中已无事,奴等这便去娘子那边好生侍奉为宜。”
正文 第313章 解惑
陪坐在后院的凉亭寒暄了几句,韦氏就自请离去,到前院招呼满堂宾客。
今日是李椒大婚之日,忠王府宾客满堂,李椒是当今天子的皇长孙,又是当今皇太子的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时,李椒与沈氏奉旨成婚,连圣驾都已驾临,上门参贺的人自然少不了,朱门外的车马一早就络绎不绝。
韦氏虽不是李椒的生身亲母,今下怎说也是太子妃,况且早年吴氏撒手人寰时,病榻前曾央恳韦氏照拂一双儿女,是以这些年来,韦氏一直把和政视如己出,而永和与和政更是十为亲爱,正因此,尽管李椒自幼养于百孙院,平日与李僩也甚亲厚,四人虽非一母所生,彼此间的感情却甚为敬睦。今时李椒成婚,韦氏自也欣慰不已,未负吴氏当年所托,只待它日和政出嫁,吴氏亦可含笑地下了。
目送韦氏离开,江采苹才起身步至江仲逊面前,依依施了礼:“恕儿不孝,这几年未尽人女之孝,反却劳阿耶牵肠挂肚。”
“采苹……”见江采苹行此大礼,江仲逊颤巍巍的抬手抚上女儿的额髻,已是老泪纵横。先时在人眼前,碍于礼教甚至都未敢正眼看一眼江采苹,生怕落人口舌被人异议有大不敬之嫌,反而给江采苹滋添祸端,这刻父女二人独处在亭中,总算讨了空子可好好一吐这五年的挂怀之苦。
紧握住江仲逊形同枯槁的手,江采苹忍不住潸然泪下,一头扑进江仲逊怀里无语凝咽。嘤然有声。入宫的这五年,未少思乡思亲,今时今日好不容易得见江仲逊一面,触及于眸江仲逊憔悴的脸庞。及其尽是担忡的目光。感触着一个老人对儿女的苦苦牵念,那指间的温柔和宠溺,一切尽在不言中,怎不令人心酸。
想当年随薛王丛、高力士北上入宫时,江采苹只想着应命,祈着早日揭过这千年前的一梦,当时对江仲逊纵有不舍,却从未料及,今世所注定的这份父女之情竟已如此的深厚。割舍不掉。今刻伏在江仲逊膝上,江采苹才真切地体味到何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原来人真的是感情性动物,血浓于水,人世间的骨肉之情,父母之情,当真无与伦比,又有几人是铁石心肠。
看着江采苹啜泣不已,江仲逊别过头拭掉眼中的泪花,轻拍抚着江采苹的肩背,自晓这几年在宫中,江采苹未少忍捱。否则,又岂会一见面就哽咽不止。换言之,皇宫高墙藩篱下的日子,看似荣华,每一步何尝不是走在刀刃上。光鲜的背后更多的是不为人所知的苦寂。
当初江采苹入宫前夕。江仲逊就曾交嘱过,而今看来。宫中岁月着实不易捱熬,如若不然,以江采苹的秉性,又怎会在其面前如此失态。思念之苦尚有可解之时,心中的苦水,却无法道与人一块分担。
呜咽着抽噎了约莫一刻钟之久,晚风乍起,夹带着刮起一丝凉意拂面吹过,江采苹才抹一把面颊上的泪盈,眸眶通红地抬首看向江仲逊,宛似孩童时一个人独自窝在江家东厢房的庭院里,直哭得迷迷糊糊地抱膝倚在一丛丛的梅枝下寐着,半睡半醒间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揽入臂弯,惺忪的睁开红眸只映入眼帘江仲逊一张慈爱的面庞,一如此刻一般,眼底净是无尽的忧忡。
过去江仲逊是不明就里何故江采苹小小年岁却终日独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