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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折在立柱上的身影微微一晃,日光下无所遁形的心惊,只听他匀了匀气息,静谧中悠长绵邈的叹息,咽下惊惶,竭力镇定,他慢步走近,半隐入柱影,目光如炬,极为矜持地注视着她,仍不言语。
她明白这位大人决意采用她敷衍掉梅瑞特的法子敷衍掉她,她偏冲着他笑靥如花。
“主神将我送来时曾说给我听,”她轻快地道,“被大人您用巨石和死咒藏起的秘密。那是身为凡人却奢望与流淌着神明血液的王女牵手同行的心念,想留在祭堂真正封闭时同向众神膜拜的亲近,祈盼着许多年后永生之地无人处的私语,我觉得这愿景真美极了。可我的荷露斯神却不知道,虽然他亲眼看着祭堂门封闭,却好像田庄里寻不着光的母亲,受了神侍的蒙蔽,看不见描绘在禁地墙上的您的形象,猜不到嵌刻在祭堂门后的大人您的心迹。”
分明听见叹息声穿过柱间,她紧紧盯住大祭司的脸,又疑心自己瞥见的是他的微笑,看不真切;心脏在胸腔沉沉跳动,她屏息等待,像绷在弦上的箭,她已用尽气力拉起满弓,怕只怕他不以为然的一笑。
“倘若有天,当荷露斯神知晓这扇门后的秘密,震惊之外,必是深深质疑:那位真正流淌着神明血液的王女,竟纵容得您如此狂妄,那么她与神明之间,恐怕并没有她所说的那般亲近,因为她甘愿将这亲近给了一界凡人。恩典本是王女与神明亲近之果,怎料因果颠倒,那恩典的来由,荷露斯神定要追究。大人您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恩典之所以是恩典,全因荷露斯神虔诚深信,图特摩斯之所以虔诚深信,全因他遇见了凭空降临在初始池上的我,他相信主神既给了他一个恩典,自然也能赐给他的母后另一个恩典。双生的恩典,只因共治南北的两陛下,而时移世易,逾越之页终将翻过,恩典抑或邪灵,全在神明一念之间。大人,世事轮转,您怎知这莫测神意落不进她的御名框?”
诘问空过,得不着回答,神官依旧沉默如初,似在思量,似在等待流淌在叹息里的空气凝冻成冰。
她咬牙挺,恐惧在角落蔓延,勇气一寸一寸失据,意想中该是她有恃无恐盛气凌人的此刻,却是心灰意冷,疲倦已极,只想要快些了结。她仰起脸庞咽下泪,朦朦胧胧中又望见了哈托尔女神的恬静容颜。
“我想要嫁给图特摩斯,从十五岁起我的祈望只有这个,”她最后说道,“下一个日出之前,倘若我仍不能上到至乘之地,森穆特大人,到那时,我可就真的要变成您口中为祸两地的不祥了。我想对您说的,只是这些。”
听完了她想说的话,神前第一祭司转过身仿佛要走,却又停步。
“算来那该是八年以前了吧?”这位大人忽然启口说道,低缓似如自语,“播种季第三个月第十五天,掌药祭司奈巴蒙上到至乘之地求问神意,在他走出显圣处时,我曾问他:‘是吉是凶’?祭司回答:‘属邪灵显现之凶。’”
说到此处,神官微一沉吟,知道她听得一凛,刹那间似有踌躇的背影。
“‘身为奉献祭司竟未能侍奉神前,位居要职得享尊荣,却莫名贬至乡野,久落凡俗,此般际遇,着实令人扼腕。想你幼年入选神庙,能上到至乘之地修习,必是秉性宽厚,资质极佳,若非不祥作祟,何至于此?你既领受旨意,已得福祉,遵命而为,不可推卸,速速祛除祸端,方是前景可期。’”
八年前字字含刃的原句,穿过日光里翻涌的微尘,飘入耳中,温软旧忆深处刺出的啄心之痛,心底里十五岁时的自己,咀嚼字句里渗出的血腥,不寒而栗。
“坠入静谧的王国是多么的痛苦,
塞斯掌管的世界深而黑,
没有门,
没有窗,
没有光亮,
没有北风吹拂,
太阳也无意在那里升起,
而你将永远在那里,
你的护卫们已被遣去了天边,
而你,
每天都沉沦于永恒的黑暗之地。“
祭司哥哥,你的罪孽无可申诉,这罪孽无处可诉!
可这究竟是谁设的阴谋?!让生于西岸村居的孩子长在至乘之地,教导他将心敬奉给神明,教导他一心向往着至乘之地浮华到极致的虚荣,宁可成为众神的傀儡,只求分得一份与神为伴的殊荣;他更期盼能成为母亲的骄傲,即使明知道自己想要的幸福,也不敢坚持,被魇在初始池上骤起的虔诚里,在这场以神为名操弄世事的棋局中,百般恭谨,仍不过是权贵棋盘上的一枚弃子。
她朝向虚空里叹息,喉咙里堵满了泪,唯有叹息;神前第一祭司映在方柱上的斜影,伴着她的叹息一步一步掠过柱林,滑过沙地,门扉开处,隐匿。
门又关起,又只剩着她与憧憧柱影,哈托尔女神安详舒展的眉眼,这一此刻望见上一此刻,恍隔千年。
门又被推开,想是大祭司去而复返,她木木抬眼,却望见少爷,从门后探进笑脸,说:
“七!”
像给谁重重拍了一巴掌,她一下哭出了声,复归于柽柳田庄的七,不为空等过最好年华的委屈,却是此时此地有口难言的惶惑。
他立刻走近,半跪在她身旁,仿佛叹了口气,仿佛是笑出的声息。
“你看看,知道了有什么好?”他伸手抹掉她淌落的泪水,笑她道,“纠结多年的执念,总算化解,也还是免不掉多哭一场。”
他以为她私下约见大祭司是为了当年那则神谕,他以为她哭的仍是祭司哥哥,她睁大泪眼,望着这自以为是的宠儿,忽然想笑,嘴一咧,眼泪扑嗒落下。
“也许直到最后,”她抽泣着说,“祭司哥哥都不曾明白,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你明白吗?”他问。
她泪吟吟地瞅住他,被他问得倏忽茫然,他朝她微笑,眼中映满了她,身畔汹涌的寒意忽被百里香奶油似的微甜覆住,明朗,温暖,像又回到播种季的艳阳下。
你在哪里?你要什么?
依稀记得,曾听荷露斯神问过,那时她根本无需去想,问起时他先已替她想好了回答。
十五岁那年的祈望,若非一字一句坚持,难以为继,若敢扪心自问,她的祈望与祭司哥哥的虔诚,终有天是殊途同归。宫中一样是虚荣满溢之地,□裸来去的权与欲,她看重的爱与暖,她有且仅有的真心,宫檐下说起,可笑天真。禁足于深宫之中,旁无家族势力可倚,得不着外边的讯息,只能从女官侍女那里偷得片语,做出更加不可靠的判断。就像上回,听信了别有用心的传言,还自以为应对得足够小心,最终仍是惹得两地之君不快,倘若再多犯几回——只要心有牵挂,必定还将一次次重蹈这覆辙,重复着明了自己的无力,终有天将自己逼到无可转圜处,但求自保的天赋会引得她不择手段地活下去,所有美好的性情都被冷酷与猜忌毁灭,不顾一切地陷下去,与天敌们在怨
47、第四十七章 恩 典 。。。
恨的泥沼里纠缠余生,为彼此殉葬,值得吗?
你在哪里?你要的是什么?
你明白吗?
今天走的这一步棋,凭借一段模糊记忆与神前第一祭司对弈,只为快些了结眼前磨折,终于自己将自己演成了神的赐礼;从至乘之地而来,长在柽柳田庄,有天会去往荷露斯神许给她的永生之地,在那以前,做他的恩典,后半生里周旋于神庙与王宫,与所有前人一样,若是抗不住双羽冠的分量,就会被压得失却人形。日光下纷扰的谄媚阿谀,敷衍应对,口是心非;黑夜里暗涌的勾心斗角,权衡算计,永无安寐,虽不必捱过迂回湖上烈焰焚心,等的一样是宫廊底下魂灵化灰的那天——也许真到那天她将甘之如饴,但此时此地眺望过去,她厌恶那样的自己。
不愿成为连自己都厌恶的自己,宁愿此刻死去,也不愿那般可悲可悯。
“我明白,曼赫普瑞少爷,”她答,口吻却是与回答截然相悖的茫然,“可是我能要的,只能是荷露斯神许给我的明天,那便是玛阿特秩序下我命定的位置。”
“谁说的?”他笑着摇头,露出嘲弄神气,而百无聊赖一般轻快地说:“你还可以嫁给我啊。”
她含着眼泪扑哧笑了,明知他是玩笑,怎料心如湖泊,湖面微澜忽起,又隐隐期待风真的经过,期待中生出禁忌的愉快,正好借着这愉快将顽话笑过。
他耸耸肩,却懒懒又说:“我没在玛阿特秩序里,你也没在,既然想走的是同一条路,不如结伴一块走吧。”
这才像是那又清醒又聪明的曼赫普瑞少爷说的话,上路前先用腕尺和水平仪衡量过未来,可是一个人走多么孤单,那就顺带着捎上她吧,正好她这异世界的姑娘在这世间通行的秩序下迷失了要走的方向,喜不喜//。345wx。欢都可以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