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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夜 舞 。。。
醒得突兀,倒不是发了噩梦,多半是心躁,播种季的夜晚清凉若流水,一不当心便要睡沉了,而她整夜辗转反侧,静极困极,竟不能寐。
怏怏坐起,隔帘外夜色沉沉,辨不清今夕何夕,她坐在床沿发了会呆,起着雾的神思中灵光一闪,捧过床边小桌上的方解石盅,拨开金盖,捋一小把罗勒籽在手心,埋下脸深吸口气,香气一冲,登时醒了。
推门出去,已尽力走得轻缓,仍是惊动了蜷在门外的小侍女,女孩揉着眼,怨道:“我才奔去细瞧过水钟,还早着呢,叫我睡会不行么?”
“是早了一些,”她悄声说,“你睡吧。”
小侍女睁大眼,认出是她,连惊讶都是梦里表情,“七小姐,”她愁眉苦脸道,“您这就起啦?”
“不用行礼,”她蹲下扶住女孩肩头,“也不用跟来,我要去陛下那边,你再睡会吧。”
女孩听见,一对懵憕眸子蓦地一亮,“您是要去陛下的寝殿吗?七小姐?”她连声追问,“这就要去说吗?可就是在今儿晚上呢,七小姐,奴婢们可全都指着您的恩典呢! ”
“我知道的,”她柔声说,“你别急,安心睡吧。”
小侍女甜甜回给她一笑,依言合眼,两道弯弯的眼睫仍在轻颤,被夜宴唤醒的渴盼仍还在女孩思绪里作祟。她走下廊道,从花园绕行,值夜的女官执着风灯迎面过来,“留神脚下呵,七小姐,”女官招呼道,“黑灯瞎火的,怎好让您一人走夜路?”
“醒得早了,”她微笑道,“似乎又醒得太早了些,该等过黎明再来的。”
“不打紧,陛下叮嘱过,七小姐不管什么时候过来都是好的,都不许拦。”女官笑道,“可是怎么办呢,七小姐好容易又过来这边,陛下却没在里边,这一阵陛下尽在议事厅里熬着夜呢,这个时候大约竟还醒着,您这会过去,倒是正好能劝陛下回来歇一歇,奴婢们不敢张口,七小姐您劝,陛下准爱听的。”
她赧然应过,女官虽恭敬客气,却难免话里有话——她的确是久未在日出前独自找来了……
女官为她掌灯引路,一径送她到议事厅前,“侍卫官大人,”女官轻声禀道,“奴婢领七小姐过来,求见陛下。”
“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侍卫官在灯影外笑道,“将军们离开没几刻,多半陛下才刚合眼,真要通报吗?七?”
“不着急,”她忙说,原已晕红的脸愈加滚烫,像是被风灯过着了火,“我等着就好,不多久天就亮了——对不起,曼赫普瑞少爷,扰到你了。”
暗中的侍卫官哼了声,似笑非笑,算作回答,女官询问:“奴婢便陪您等过这会吧,七小姐?”
“劳烦你去对服侍的姑娘们说一声,日出前过来侍奉时,请记得将我昨晚叮嘱过的点心一并端来,我在这里等着她们。”
女官俯首应了声“是”,犹豫着要将手中灯盏递来,她忙推却,“这时节留着灯火太招虫了,你也得照着路啊,不用留给我,一会就亮堂了,”她轻声说,“快去吧,再要多话,可就当真要惊扰到陛下了。”
女官不敢再多耽搁,欠身告退,连同那晕火光一起,消失干净;邻近甬道里未灭的长明火,随即在柱廊前淡淡抹过一道余光,她借着余光倚柱坐下,黎明之前总会有股发自肺腑的寒凉侵袭入骨,她抱膝蜷起,想这样会暖些,不知不觉头枕在手臂上,困倦渐起,夜迟迟不褪,洇洇墨色中,默默闻见了百里香。
新鲜的百里香被烈日曝晒后,会散出一道细细幽幽奶油似的水甜,与彻底干燥后迸出的清苦滋味又是两样,不知道喜//。345wx。欢百里香的侍卫官大人知不知道?此刻他就静在暗中某处,声息全无,想必又睡去了。他跟随法老左右,一定也是整宿整宿地熬夜;却也幸亏他累了,但凡这位少爷还留有半分精神,肯定是要拿来笑话她的,笑她就像个失宠的侍妾,在空空的寝殿前碰了一鼻子的灰,仍要摸黑找来献媚。
她别过脸,只望住廊前扫过的那抹余光,余光愈渐黯淡,光之外的世界愈渐显形,慢慢掀去夜幕的灰蓝色的黎明,鸟鸣声忽然填满了晨曦,压住了甬道里渐起的洒扫动静与行礼声音,侍女们就要过来了。她揉揉眼,浸透夜凉的指尖,比罗勒清香更醒神思,转过视线时,遇见少爷,他靠着乌木厅门,睁着那对格外明亮的眼,默默瞅着她,嘴边没有讥笑,眉间平展,亦非耍蛮耍赖先兆,如此刻晨曦般柔和安详的神情,似是未醒;她看着他,如此刻晨曦般稍纵即逝的默契,幻觉里幽蓝色的安宁。
“曼赫普瑞少爷?”
她很轻很轻地问,轻到不敢发声,如微微呵出口气,惟恐惊散这薄如蝉翼的静谧。
“七。”
他应,清醒得像是另一个人在应。
“能替我给大祭司捎个话吗?我想要单独见那位大人一面。”
“在哪?”
“西岸哈托尔女神的神祠,就是你曾领我去过的那间。”
“哪天?”
“请那位大人拣他得空的时候就好。”
“好。”
他答,干脆利落得令她手足无措,她下意识地随他应了声“好”,悬了一夜的心结就这样解开,先前她还颇费脑筋地思量过,要如何圆掉他可能有的诸多追问呢!但是少爷没再开口,仿佛她不说,他便不问。
周遭又亮了一层,庭院中现出油油碧绿,吸进的空气里溅出浅浅草木清,幽蓝褪尽。
女官领着侍女们过来,停在廊道口朝她行礼,“七小姐。”女官唤道,后面的姑娘齐齐躬身,直起腰时,个个拿眼觑着少爷,都教北地第一尊贵夫人的念想附了体缠了身,人人含羞带怯,幻想联翩。
这些禁足宫中的姑娘,为今晚玛亚将军府上的甄选宴已焦虑难安了好些天,轮番找来求她,求她出面问声莫叶塔蒙夫人可否放行?女总管没有痛快答应,可也不曾一口回绝,只推说陛下允了便可。
也对,说来说去,宫中的美人谁不是为两地之君培育的花朵,哪有擅自开到别家园中的道理?
她起身迎去,“一会叫你们了,再进去。”她低声吩咐,从女官手里接过食盘,回转过身,侍卫官也正站起,迎着她走来,扫一眼盘中,他眼一眨,笑笑。
“我听说有些生灵若遇着饥荒年景,母兽便不会生养,忘掉当年应尽的繁衍,先求自保。”他微笑着说,“那才是天赋,七,但你早已身处水草丰茂的芦苇之野,为何还要将丰年错认作荒年?”
她听得一愣,问:“错认什么?”
他又笑了笑,引她走过柱廊,停在乌木门前,手握包金门把,又顿住。
“七,”这时他说,“我在意你,远甚于你在意你自己。”
还来不及掂出这句话的分量,他已替她拉开了门,迅速退立门边,颔首为礼,请她进去。
她顺口谢过,低头看住脚下慢慢往里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云上,怔忡间,脸又火烧火燎似的红了。
厅门关合的动静惊起了伏案而憩的法老,抬眼见她烧红了脸端着食盘杵在面前,荷露斯神仿佛也是一怔,以为她是羞窘,他睁了睁眼,振作起来,对她露出鼓励的微笑,要她走近。
她将食盘放下,绕过桌案,走到他身后,俯去拥住他的颈项,滚热的脸蛋暖着他右颊,听法老几近失笑地问:“把吉祥话撒在烤饼上,是怕说出来被别人听见吗?”
面饼上洒的芝麻被刻意凑成蝌蚪形状,拼出棕榈枝叶的V形。在圣书体中,蝌蚪意喻十万,棕榈叶象征的是年份流转,时移世易,看来宫中的厨娘很是乖觉,晓得这正是连莫叶塔蒙夫人都要讨好西岸村姑的当口,因此毕恭毕敬地遵照她早前的吩咐,帮她拼出了这重不欲明言的讨好。
“愿陛下的统治万年如斯。”
她轻声念,要是脸皮再厚些,或能将谄媚吟出颂诗的韵律,她看着它,厌恶不已,可是没有办法,她不做,会有别人来做,荒年也许遥远,也许就在眼前,她绝不愿束手待毙,这是弃儿的天赋,与爱无关。
她坚持与爱无关。
轻轻吻他的左颊,双唇触到夜凉,感到他笑出的气息擦过鬓角,“这么高兴啊?”她微笑着问,“每天都要听上无数次的吉祥话,我说一回,又和别人哪里不一样了?”
“无数的人说过无数次的祈愿,你说一回,就会成真。”
“因为我是主神许的恩典?”
“因我不会辜负,”他抚抚她的眉心,平复了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微蹙,“你的祈愿,我必不辜负!”
唉,你会的,只是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就是我一字一句说给你听,也会被你心上的南北两地转瞬消音,万古流芳的永生之名,万世景仰的人神之尊,那是属于荷露斯神的凌云壮志,落在别人口中,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