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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对我说?”他问。
“我不想……再拿柽柳田庄的过去来烦扰你……”
他不语,俯身从河里掬起一捧水,水从法老的指缝间流回到河里,这淅淅沥沥的光阴流走的乐声,回音不尽,他低头吻她,湿漉漉的手捧起她的脸,水滴顺着她的面颊滑过颈项,法老的吻柔和得像暮色里拂过河面的风,分不出是暖是凉,只是安慰,只有安慰,这缱绻无语的归程,连片初开的晚莲衔住洁白石灰岩的水岸等在终点,把尾声收回到童话里的欢宴节。他跳上石阶,俯身将她抱下金合欢小船,未及站定,一旁树影里已缓缓迎出一人,朝向法老折腰行礼。
“陛下!”
法老似是不悦,淡淡只问:“为何神前第一祭司等候在此?”
“陛下,”森穆特大祭司躬身回禀,“臣奉陛下之命,已将‘恩典’带回宫中,原当告退,只是尚有‘恩典’自主神御前领回的谕旨急需呈禀陛下,故等候在此。”
“是吉是凶?”
“臣乞宽赦,回禀陛下,主神此番谕示绝非上吉之兆,种种昭示,俱现杀伐意象。”
法老微一颔首,仿佛留了心,问:“如何解答?”
“‘恩典’以为,此是邪灵隐现之凶兆。”
立时听见他轻轻舒出口气,近乎笑意,同时握紧了她的手,她却立时起了警觉,这一次又轮到谁来枉负邪灵作祟之名?
“主神可曾明示邪灵所在?”
“近在触手可及陛下之地!”
“是吗?”法老冷冷道,“勇气可嘉!”
大祭司略一沉吟,似从荷露斯神的冷淡里辨出了不详,是以越加小心地斟酌字句。
“陛下,”他肃然道,“以臣之解,此祸端不在宫闱,却在朝堂。”
“究竟隐现何方?”
“夤缘于百年之外,得蒙先君仁慈,竟至声势渐起;忝列主神御前,虽子息不断,而未尝善果;神罚之下,苟延至今,终不忘觊觎南北两地——”
法老起手截断神官,道:“北地以北?”
“陛下,塞斯的子孙纵使一时归顺,也无意真正臣服于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祛除之法,需是斩草除根——“
“噢,”法老微微笑道,“那就是曼赫普瑞了。”
“你——胡说!”
她挣开他的手一步冲到大祭司跟前,大祭司的神情依旧像是才刚看见她,躬身连退两步,道:“不敢。”
“曼赫普瑞少爷他怎可能觊觎南北两地?你们——这些信口雌黄的罪人!无所不知的阿蒙…拉又怎会不知!少爷他根本没有野心的——”
“他有的。”
法老在她身后说。
她回头望,只道他是听信了神官的诬陷,张口欲辩,他已跨前一步,两指按在她唇上,令她禁声。
“既是如此,”他看着她却说,“就让哈普塞那布一同过来,我要听听永受神宠的神前第一祭司又会作何解答?”
“陛下,此回‘恩典’在主神御前领受的谕示,与八年前‘恩典’转予掌药祭司奈巴蒙的主神意旨并无二致——”
便如耳畔骤起的惊雷,震得她瞪大了眼,惊不出声,呆呆望住眼前守护住她的荷露斯神,他也正凝视她,深如夜空的黑瞳。
“——陛下,八年之前的那则神谕,后经由首辅大人亲自解答,同样认定确属邪灵显现之谕。”
“择日再议。”
法老道。
神官躬身施礼,无需再多言语,恭敬退去。
他拨开她垂散的发绺,吻她的眉心,而她眉心舒展,方才的冲动已然无踪,尘埃落定处的安宁,沉静中脉脉暗流涌动。
“我很好,图特摩斯。”她说。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手心里总是微凉。
“原来那时祭司哥哥所领受的,并不是哪位神谕祭司轻率出口的驱邪谕示,而我竟从未怀疑过它。”她轻声叹息,“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也不能释怀,不明白为什么虔诚至洁的神谕祭司要指认我是柽柳田庄的邪灵?莫非我真是个不请自来的不详?”
一顿,她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却不等他的回答,替他回答。
“知道了却不与我说,我以为你是不愿再认我作柽柳田庄的七,所以略过不提。其实你还是顾念着梅瑞特,对不对?那年她才八岁,八岁的孩子以神之名胡诌一气,总是无心,八岁的孩子动了恶念想要拔除眼里的刺,也不过孩子气而已,怪只怪祭司哥哥太过虔诚,听不出渎神的无心与杀人的孩子气——”
“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从未候到合适的时机。”他低声说,“梅瑞特的胡闹固然是错,但是,奈巴蒙祭司听见之后,想都不能多想,转身就对柽柳田庄里的母亲动了杀机,那便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无可宽恕。”
“可是你不知道,图特摩斯,你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一切的一切,本不是无端发生,从祭司哥哥无意间在初始池上捡到我时起,他便将我视作凭空降临的神恩,是主神对他青眼有加的明示,是对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虔诚的褒奖,所以他才会对一个孩子吐出的神谕信之不疑,所以他才会确信,神的领地里给出的只字片语,全都是主神额外赐予他的指点,怎能有差?”
“所以,”法老缓缓问,“你认为这都是你的缘故?”
“如果祭司哥哥从没在初始池上捡到我,他就不会将邪灵的暗示转到母亲身上,如果祭司哥哥从没在初始池上捡到我,他根本就不会领受梅瑞特给的神谕——”
“不,”法老说,“如果主神不曾将你许给我,奈巴蒙祭司就不会妄贪神宠,如果我不曾贸然将你昭示人前,奈巴蒙祭司就不会领受梅瑞特给的神谕。一切的一切,本不是无端发生,最终,都该归结到我这里!”
她无法与他争辩,低着脸只是摇头,散开的发绺覆过了肩头,法老退下无名指上的指环,极轻微地“喀拉”一声,指环扩开,他用它替她束拢发绺,又听“喀拉”一下,扣住。
原来是枚发环。
“我的恩典美如破晓,只愿意记住别人的好。奈巴蒙祭司的所思所想,她并不真的知道,只为留住念想中祭司的好,她宁可将他的罪孽转嫁到自己身上。”法老微笑道,“或许还得再等些时候,她才能明了:纵使她的降临的确令祭司虔诚百倍,但无论如何虔诚,人也不该变成被剥夺了心智的神明的玩偶,所有属于奈巴蒙祭司自己的所思所想才是真正的肇祸之始,将他引向罪孽的并非神或人的指点,却是祭司出自本心的决断!”
默默摩挲着他给她结的发环,精巧得像是特意打来给孩子束扎荷露斯锁结的,环上嵌着红玉髓申符,异常柔和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湖,她倚在他怀里,疲倦得不愿再去想他说过的话。
“陛下,”却很低很低地问他,“我们俩的孩子,会不会有天也像梅瑞特那样,为了自己想要的好处,轻易践踏别人的性命?”
“我以为你是不会去想明天的。”
法老的回答疾如闪电,竟赶在了思虑之前。
直如遭受了突袭一般出于本能的自卫。
她怔怔抒出口气,“我也以为,”她悄声说,“我会永远停留在十五岁……”
……
暮色愈沉,整座底比斯城如被墨汁一层层洇染过,隐在暗中,屏息等待月色渐明,夜宴笙歌起。
45
45、第四十五章 韶 光 。。。
过午闲坐廊下,阴凉里偶过微风,算得惬意;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刚刚过去,密植在宫廊两侧的罗勒长完一轮,日渐枯黄的茎秆裹住鼓鼓囊囊的种荚杵在檐下风干,新播在即。侍女们这会儿都闲在屋子里歇晌,外间只留了几个小丫头轮候。小侍女折下罗勒干枝,送来她手边,瞅着她慢慢剥出种子,一对大眼一眨一眨地,不知是感兴趣,还是倦得睁不开眼。她捻捻手指,指尖抹过小侍女鼻尖,女孩被突如其来的芳香惊得一呆,立时两眼一睁,蓦然回了神。
“好闻吗?”
她微笑着问,女孩在云里雾里“嗯”了一声,果然是困了。
“困了就去睡会儿吧。”
“奴婢不困!”女孩摇头不认,隔了隔,却问,“七小姐,您想不想吃甜瓜?要不要奴婢去端些过来?”
“好啊,”她笑,“你去拣个没熟透的瓜,等我了了这里的事,晚些时候再送来。”
小侍女脆生生地应下,蹦跳着去找僻静阴凉地睡午觉了。这孩子前脚刚离开,女官就跟着来了,巡检似的,见着她先问:“七小姐,您一个人在这里忙呢?”
“那孩子去切瓜了,我让她晚些时候再端来。”她答,“其他的姑娘这会还都睡着吧?”
“哪儿啊,她们可全醒着呢,生怕叫日头晒坏了,都躲在屋里偷懒呢,”女官走近来,弯腰为她掸掉裙上落着的碎叶,“这会儿的日头多毒啊,一照着脸上就要起斑起褶子呢!”
“我在北地的时候,曾见那边村子里的姑娘用葫芦巴油抹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