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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他恨恨喝道,甩手放开她,徘徊在南宫塔门前,鞋板磨得沙砾桫桫作响,多像是他此刻骤然碎成散沙的心绪——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七年以前,沉屙泛起,决心带她一同逃亡的那天黄昏,她仰起尖俏的下巴问他:“那并不是你的宅邸啊,曼赫普瑞少爷,那是将军大人的呀!将军大人不会把我藏在他那里的,我去了也要被赶出来的……不是吗?”那时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父亲大人给的,连求婚时戴在脖子上的赤金项圈,都不是自己挣来的,那年他已满十七岁,却连护住她的力量都不够,只能将她独自弃在绿洲,转头去挣自己的军功——倘若她真的回到了主神那边,他这一年一年的厮杀奔忙,又所为何来?
让一个女孩从天而降确是神迹,想要让她凭空消失,也并不那么容易,或多或少,总能寻出痕迹,他要如何行动,才能赶在正午之前寻遍偌大一座至乘之地,找回他的七?
南宫塔门前忽忽涌出了一大群祭司,摆出迎接的阵仗,其实都知是为劝阻:法老禁令,谁敢违抗?人间的荷露斯神此刻仍在至乘之地内殿里,正与阿蒙…拉合而为一,不知主神有没有好心告诉他,他的恩典危在旦夕?
他混在人群中挤过六十竿长的巡游大道,有意避开了树荫下女眷们的视线,回到至乘之地西塔门外,不去会他的那些手下,转头走去了朝臣那边。
“哈普塞那布大人。”
首辅大人闻声望来,随即现出了温和笑容,这位大人特意迎上几步,与他颔首为礼。
“拉神的吉祥伴随着你,曼赫普瑞侍卫官。”
他躬身谢过神前第一祭司的祝愿,“哈普塞那布大人,”他道,“我刚从南宫返来,带回一个算不得吉祥的讯息,承您吉言,愿能将它顺利化解。”
首辅大人微微一怔,疑惑掠过眉梢,含笑却道:“但说无妨。”
“是。”他低声应,“因循旧例,陛下的恩典自日出起便在南宫内殿中等待庆典开始,听闻殿下趁此间隙将她带出了南宫,领她上到了至乘之地。此事我已亲口问过殿下,殿下亦说不出她此刻下落,只说是与她走散了,想来她仍还滞留在至乘之地。大人,那姑娘虽是主神赐予陛下的恩典,但她尚未得到两位神前第一祭司的认可,眼下还不能上到至乘之地内侍奉祭拜。这样一位姑娘,却在主神驾临的今日,在主神的领地内游荡,想到这我就殊为不安,不知该要如何处置,因此前来听候您的示下。”
“劳您牵挂,侍卫官大人,”哈普塞那布首辅微笑应道,“
41、第四十一章 节 庆 。。。
这本是神前第一祭司御下之责,难为您替小祭司们想得周全,出了这等纰漏,不去惊动森穆特大人,却来见我,那就让小祭司们将功补过罢!”
说罢,这位神前第一祭司抬手招来随侍,轻声吩咐几句,方才又道:“曼赫普瑞,你随我来。”
他急步跟上,已是在极力忍耐,仍刹不住太过匆促的步伐,回头看见落在后面的首辅大人对他微笑,他心里原就有鬼,顿觉神前第一祭司笑得意味深长,连那不急不徐的长者步调都似存心捉弄,他更感失措,想要返去搀扶,又怕抑不住拖拽神前第一祭司的冲动,他不得不在圣湖边停住,竭力克制,静等首辅大人一步一步跟上他。
“不必惊慌,曼赫普瑞,”哈普塞那布大人安抚他道,“小祭司们还都勤勉听话,等我们走到东塔门,就能得着消息了。主神地界,必不致有噩耗传出,你安下心来,且等着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穆特女神那里吧!”
他无法安心,无法相信敢将神意操弄指掌间的罪人们还能存住对主神的敬畏,摈弃杀伐之念;主神护不住太过无辜美好的生灵,她们错降了人间,匆促来过,匆促离开,活下来的人,被遗弃的人,他这不信神明的人,该怎么办?
“哈普塞那布大人,”他低声问,“您相信她是从至乘之地来的姑娘吗?”
只觉得必须说些与她有关的话语,让他错觉她还不曾远离,当这股冲动真的变作流经耳畔的话音,却依旧是七年间反复咀嚼过的,无可奈何的感伤。
“那位姑娘,我只在陛下乘船返回都城的那天见过一面,”首辅大人字斟句酌地道,“她给我留下的观感,与传言中得来的印象截然不同,却无法用简单的信与不信给出回答。”
“我相信她是从至乘之地来的,哈普塞那布大人。”他低声说,“陛下将她奉为恩典,另一位陛下将她贬作邪灵,我只相信她是被神明送来的姑娘,她不是这个世间所能孕育出的莲朵,我从未遇见过另一个姑娘,曾有她这般温柔甜美的长相。”
“那温柔甜美的并不是她的长相,曼赫普瑞,你颠倒了因果。”神前第一祭司含笑驳道,俯身撩起飘浮在湖边的萎谢花瓣,这些被风送来的庆典的残片,韶华已逝,恹恹四散,成了恼人的琐屑,也许有一天——也许那天就是今天,他也只能从回忆里撩起有关她的残片,追念。
“近来每逢陛下与我提及那位姑娘,我就会想起她倚在船舷边俯视着众臣的神情,陛下是如此急切地想要给予她‘恩典’之名,想要带她上到主神领地,陛下的急切更多是出自对于另一位陛下的私心。究竟是恩典还是邪灵,能不能上到至乘之地,我看那姑娘根本就不在乎,无人可及的荣耀只落在了她的眼中,还未曾进到她的心里。”
“……空空的荣光。”他说,低过叹息,而首辅大人未有留意。
“权势,金银,美德与虔敬,流传万世的永生之名,掌控人心的砝码不过如此,即使陛下将全部的砝码都送给她,她也掂不出它们的重量,这样的与世无争,又怎能不温柔甜美?她总是在西岸田庄里长大的姑娘,望不到陛下的万丈雄心,想不出与神同名将是何等的震撼人心,这样一个姑娘,就算她真是从至乘之地而来,也未必就是主神赐予南北两地的神妻。”
因为你不知道,他在心里轻蔑地答,因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见过暴雨见过海,你没看见过她脸红时候摄人心魄的娇羞,你不曾听见她为了住在她心里的人当众忤逆主神,你甚至不会相信,她与法老一样信念坚定,绝不会为眼前好处三心二意,却会为了所爱的人罔顾自己心意;因为你不知道,她看见的世相说出的话,都是与我意料之外的投契!你怎可能知道,假如神明真的存在,她就该是神明赐予我的妻!
“除了她,陛下再不会娶别人做王后的。”他疲倦地说,压抑得那么辛苦,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了与之相悖的抗拒,哈普塞那布首辅朝他看了一眼,笑而未语,继续往东塔门踱去。
他低头跟随在后,其间每望见身披豹皮的二等祭司迎面过来报讯,他都忍不住一喜,继而失望,复归忧惧,频繁的寻获无踪令神前第一祭司也大感疑惑,“闹到如此动静,必会惊动了陛下,”首辅大人俯首与他轻道,“过午的巡游庆典,怕是要耽搁了。”
“大人您过虑了。”他冷冷道,“她要不是自己躲藏起来,那准是被谁给藏住了。殿下曾说,她是在小柱厅里与七失散的,至乘之地内,若无神侍助力,还有谁能让一个姑娘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七的下落,或许问问森穆特大人便能知晓。”
首辅大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森穆特大人今日寸步未离至乘之地,始终跟随侍奉陛下,又如何能□过去私藏陛下的恩典?”他刻意缓下语调,一句一顿地道,“纵使森穆特大人的确将陛下的恩典视作邪灵,以他神前第一祭司的尊贵,必不敢在主神御前妄动恶念。曼赫普瑞,你太过担心陛下的恩典,以至对神侍们心存偏见,你未加思量的判断我不会听信,况且这判断恰是源于无知。须知殿下言及的小柱厅,不在至乘之地,而在至乘之地往北宫的途中,陛下迷路的恩典,或许此刻仍徘徊在列柱之中,并未擅入主神领地。”
不在至乘之地?!
他一下懵住,呆呆望着眼前永受神宠的神前第一祭司,耳听得这位大人重又召来祭司,吩咐他们赶去小柱厅中彻底找寻,神侍们匆促来去的步音一下一下地捶打,催逼着他的心脏跳动,脑袋里一阵阵的晕眩,热腾腾地冲到眼前,惶恐得浑身虚颤,活像是害了疟疾,他却如昏厥过去一般安静地在想:我害死她了。
对神庙的一无所知,致使他在急怒之下做出了偏执的决定,一心以为她被劫到了至乘之地;他更难以确定哈普塞那布首辅对她的立场,只好假借主神之名求得救兵,他对于首辅大人的谨慎与顾虑,只更贻误了寻找她的时机,假使她从不曾踏上至乘之地,欲将她湮灭无踪的邪灵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