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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一恍惚,以为听见了十岁的自己站在无花果树下的吟唱。
每唱一句,树上的三哥抛下两个才熟的新果,一个给她,一个给光。
光用衣摆兜住果子,急着去和她的娘亲一块尝鲜。
她却比家养奴隶更乖巧,自己一个都不留,先捧去敬给母亲与兄长。
然后两手空空地回来,三哥溜下树梢,反手抛来最后一个果子。
他什么也不说,永远满不在乎的笑脸。
可每年无花果熟透的甘甜,总归是她最先尝到。
那缕细细轻轻的童音,自管自地回旋在柱廊,与世隔绝般的不真,她循声找去,就在几步外,一名瘦弱男孩蹲在柱边,小猴似的,正拿手里的球滚来滚去地玩着。
还未靠近去,男孩先已防备地站起,仰头望住她。
“我没见过你,”他说,倒不认生,“你是谁?”
“我是七。”她问,“刚才的歌,是谁教给你的?”
“妈妈。”
他将球朝她掷来,她伸手接住,男孩咧嘴笑了。
“我们玩吧。”他说。
“你的妈妈没有教你怎么唱吗?”她转手将球扔回给他,“这歌谣配着曲的,都城里人人都会唱。”
“我没听见过,”男孩答,“你要是都城来的,就唱给我听听吧。”
即使他不说,她也会唱的,刚从回忆里走过,正是想唱的此刻。
被刻意压低的嗓音抑不住骤起的怀旧的惆怅,留在十岁里的清亮童声几乎就冲破了时光的禁锢,找来混淆她被岁月滤过之后的低吟浅唱。
男孩一声不吭地听她唱完,很讨人嫌地说:“还是念出来好听。”
她顿觉扫兴,却是要谢谢这孩子的童言无忌——一路跟随两地之君从北往南,早已被沿途谄媚捧得太高太过,难免忘形。
“你一个人不怕吗?”她问,“我带你去找你妈妈好吗?”
“你不和我玩啦?”男孩怏怏问。
“我不能陪你太久的。”她接住他抛来的球,“两个人玩得好的时候,一个人要是先走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做那个被剩下来的人,你也讨厌吧?”
“妈妈会来找我的,”男孩答,“她在同了不得的大人说话,我不能找去烦她。”
“这样啊,”她只好继续找出话来与他攀谈,“你满五岁了没?”她问。
“六岁了。”
“就要开始学圣书体了啊。”
“说是很难学的。”
“开始的时候都辛苦的,记下便好啦。”
“你也学过吗?”
“嗯,是位脾气很好的祭司大人教会我的。”
“能请他也教教我吗?”
“可是他没在这里啊。”
“那他在哪里?”
“他在我们去不到的地方,我正要去恳求奥西里斯神,盼着能将他接出来。”
“那不就和我爹爹一样吗?”男孩说,“等我长到你这么大了,也要去把父亲大人找回来。”
她一顿,顺势将球抛去,轻声说道:“愿主神护佑你愿望成真。”
男孩接住她抛去的球,又寂然无语地扔了回来;他仿佛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刚才脱口而出的这一句,事后想来,该是很不妥当的失言吧?
被成人间的纷乱失序殃及的童年,最是无辜。
却蓦地想起了她的荷露斯神,究竟身处怎样的险恶境地,才会让十岁的他默默将她私藏于心,从此活得步步为营?
“有人过来了。”忽听男孩道,“是位我不认得的大人。”
“你耳音真好,”她惊讶道,“这也听得出来!”
男孩不答,一闪身蹿到她身后躲起,隔了一会,廊柱间果然走来了影影绰绰的人形,微光里现出的那位大人,她却认得。
满载着雪松木料的船队误了行程,与北返的王船错过了会合的日期,法老不愿无谓等待,更急于带她前往圣城鲁努拜祭日神阿吞,便留侍卫官在卜塔之城做了他的替身,等待接应迟到的船队南下,同时督造孟菲斯军港完工;一别数月,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黑漆漆的柱廊上与侍卫官大人突然撞见。
“曼赫普瑞少爷,”她招呼道,“好//。。久没见。”
他表情模糊地迎声望来,“七?”昏暗里他应道,听来像是极力忍着笑,“你在这里?”
“是,先前图特摩斯还说你多半是直接返回了都城的,不会有兴致绕这一程,曼赫普瑞少爷,你突然赶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少爷简单答道,“路过阿比多斯时有点不放心,就过来了。”
她正想追问,耳中忽捉到了另一缕声音,远远的,柔柔的,不敢拈碎露水似的小心,唤道:
“阿蒙奈莫内……”
就像是黑暗中伸来的无形的手,一下将她身后的男孩拽了出来。
“妈妈!”男孩大喊一声,连跑带跳地朝那隐在暗处的母亲奔去。她忙追上几步,将球还到男孩手里,男孩却又推回给她。
“送给你,七!”他干脆地说,“刚才你唱的真是好听,明天再唱给我听吧。”
“阿蒙奈莫内!”
呼唤声愈加急迫,男孩匆匆应着,连她的道谢都来不及听,就与他那不曾露面的母亲一同没入了夜色里。
手中托着男孩给的球,她心上却怅怅的,好像又一次做了那个被剩下的人。
于是少爷走近来,“你唱了什么?”他问。
“听到那孩子在念歌谣,就随口对他哼了几句。”
“随口几句就把他哄得这样大方?”少爷笑道,“七,你怎么从来都不唱给我听?我比那小鬼更容易哄,你若是愿意,我会送一座庄园给你,只求顺耳就行!”
“侍卫官大人,你是不是喝多了?”
“是啊,”他微笑道,“反正我给的你也不稀罕,对吧?”
“你不走吗?”
“干嘛赶我?”他不满道,反朝她靠近了一步,“久没见你落单了,七,莫非你是梦游到这里来的?”
“图特摩斯说我在会让他分心,”她怏怏叹出口气,“此地的大人们啊,得上了酒桌才会想起还有要事该禀告呢!”
“怪不得,”少爷笑道,“突然跟个弃儿一样杵在我眼前,手边拖着另一个找不着爹娘的小鬼,两代人居然眨眼就玩到了一处,这样同病相怜的投缘,倒真不多见。”
“我只觉得那孩子活得非(//。。)常小心,被宠大的孩子是不会有那么重的心事的——当然少爷你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噢,”他佯作恍然,一颔首间,笑得更无礼了,“原来是遇见了另一个七。”
她扭头便走,旋即被他拽拉回去,毫无防备间突然给他那股邪劲带住,回身时差点一脸撞到石柱上,她慌忙抬手去挡,手肘顿给狠狠蹭了一道,疼到钻心。
“陛下会来找你的,”却听他异样平静地说,“就别让荷露斯神绕远路了,呆在这里陪我一会吧。”
肘弯里的伤痛得她连连吸气,顾不得与他计较,最恨关节处的小伤,像有只虫子日夜叮着,一动就蛰你。
他拖过她的手扫了一眼,“这也值得龇牙咧嘴地喊疼?”他不屑道,低下脸吹了吹她的伤处,“七,我给你施个速愈的咒语,隔天就——”
话到半截,他突然转过脸去打了个喷嚏。
“哪来的焚香味?”他吸着鼻子哼哼,“上风地有神庙么?”
“是我衣服上的,”她忙道,借机挣开他,绕过立柱走到斜探檐楣的月光里,低头看了看臂上的伤,“连着几个月都在神庙进出,新做的衣裳全叫焚香熏透了,一开衣箱就扑出这股味道。”
“虔诚到连衣服都散发着没药与乳香!”他惊叹道,落到她耳里,更像是取笑,“这要是让神前第一祭司闻见,准保熏得他俩俯首帖耳,恭恭敬敬把你供上至乘之地!”
“别取笑人了,”她蹙眉扫他一眼,“曼赫普瑞少爷,你是不进神庙的人,又何必要刻薄别人的虔诚?”
“违心的恭敬算什么虔诚?那原就是在神明的领地里收买人心。”他满不在乎笑道,“好在小祭司们还真吃这一套,瞧见阿比多斯城的神侍们将法老献给奥西里斯神的祭品撒花似地抛洒,我就知道那几千头牛死得不算冤枉。可惜他们人微言轻,徒然造个声势,起得快,去得急,哄不过两位神前第一祭司,你还是上不到至乘之地——不过我想,那两位大人索要的‘虔诚’,陛下一样是早已经替你准备好了的,就不知道是全数赏赐的战利品,还是恩荫子孙的西岸陵地——”
“那少爷你信不信?”
他像是给她问住,目光闪动,闭口不言。
“曼赫普瑞少爷,你相信我是主神许给图特摩斯的恩典吗?”
他避开她的注视,伸手拿过男孩送给她的球,一下一下地,抛起,接住。
“我知道你是从至乘之地来的,但未必就是许给陛下的姑娘。”他说,重又现出了模棱两可的微笑,“我是从不相信神许之类故弄玄虚的把戏的,像你这样只把神庙当成祭品发放地的姑娘,与神明究竟能有多亲近,也很让人怀疑,但只要陛下相信,那你就是主神送到至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