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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碰巧遇见的她,再过几天,真有谁家来圣庙寻女儿,又该怎么办呢?弟弟们倒罢了,都是孩子,分开便忘记,要紧的是母亲,拖得越久,越要伤心。
“把女儿养得这么好,她家不会不来找的,”奈巴蒙疲倦地说,“不过是暂时留她一阵,到了说走就走的。”
“瞧你这实心眼的孩子,偏是不信!”母亲笃定地望着他道,“你单想想她来时穿的那身衣裳,南北两地哪里能找出那等衣料?”
唉,岂止是她的衣裳!
她的容貌,她的鞋,她如花蕊般微微卷曲的黑发,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言语,她藏在眉心里的怯意,眼底的犹疑,她全部的全部,好与坏,都是无人能懂的存在,母亲想留她做女儿,便是这孩子愿意,柽柳田庄配得上么?能有养大她的福气么?她可是从至乘之地的初始池上走来的孩子啊!
“我也不知道,”他轻声说,愈说愈迷惘,“大祭司认定她是北边贵人带来的孩子,吩咐我带着她等候在觐见堂前,直到朝贺陛下的大人们都走光了,也没见谁来领她回去……那就再等等吧,总会有什么人来找她的……”
他的语调如渐熄的烛火,顺着他言不由衷的希望缓缓低去,玛阿特的天平架在心上,女神要将判决之羽投向母亲的念想,他却坚持这结论太过牵强。
两个孩子绕着井沿玩闹过一回,提着水淋淋的甜瓜返回来,光哼着歌谣,那是她的母亲从西边沙漠里带来的咏唱;柽柳林上惊起的一团刺嘴莺,乌云般掠过,旋即消弭于后院树梢,知道这是儿子们归家的号角,母亲起身迎去,光顾不得切瓜,只好跌跌冲冲地跟去。塔内尼听见弟弟们呼啸着奔进前院,又折回井边去提瓜;祭司坐定席上,目不转睛,看那凭空而降的女孩转过墙桓,怯怯走近来。别的孩子在他的眼中都化入了空气,午后的视野重叠了晨间的影像,池上小径被朝阳扫得透亮,女孩站在满池初绽的青莲中,主神的领地洇在她身后光芒万丈的背景里,那时柱廊间还残着破晓前的私语,她还有点不知深浅的好奇,一脸恍惚地,找寻那指引她来的幻影……
“……留下她,把她养大,教她识文习射……不管是谁送来至乘之地的孩子,还是从至乘之地而来的孩子……她们的降临,都是主神的旨意……”
于是他也恍惚了,不费力地想,那就这样吧。
隔年春来时,奈巴蒙本应按例由“掌药祭司”转任“拉的守夜人”,之后便可从星象监直升神谕司。不料因典医祭司犯了事,被押送西奈铜矿苦役余生,圣庙上下无不为这罕有的重罚而人心惶惶,奈巴蒙亦怕被余波殃及,只好断了晋升之想,向图特神献过祭品,便出了至乘之地,转回自家田庄,到村中神祠打理药圃,暂做了医官。此后每天家去,遵照母亲的意愿,管教弟弟,诊治乡邻。又过一年,塔内尼跟随营队去了东边沙漠驻防,侥幸挡住贝都因人的夜袭,领了军功回来,就给派去了战车队——那可是贵人扎堆的地方,但凡有点小功,恩赏极重,擢升极快。母亲欢喜之余难免犯愁,战车昂贵无比,却需自家置办,她差点就要将奴隶们都换出去,几个孩子百般央求,都舍不得光。塔内尼也不愿为自己掏空一半家底,便另做了陪练的随从。母亲不能强求,只得由他主意,尽管是扈从,担心他多受了委屈,但与步兵团时候相比,已能夸赞他“光耀门楣”了。
当年的哈比降临庆典上,陛下将“阿蒙神妻”头衔转授予纳芙瑞长公主,沉寂了数年的圣庙因之重新热闹起来,奈巴蒙也奉召暂回至乘之地,履行祭司之职,直等过了泛滥季
2、第二章 祭 司 。。。
才返家。欧佩特节时,他获准跻身于欢呼行列中,观望十五岁的长公主以王后之姿等候在巡游大道的终点——主神南宫的塔门前,迎候圣舟与法老的驾临。其时法老刚满十二,主祭巡游庆典竟丝毫不显稚气,虽然另一位陛下仍居摄政位独断乾纲,但也渐渐露出归隐闺苑的迹象来,因此对圣庙众生而言,这一幕不单是圣家族一年一度的欢聚与新生,更是玛阿特天秤稳若磐石的明证。
如此,生活沿了似曾相识的光阴路渐行渐远,多年以前的疑惑,胆怯,哭泣,惊惧,都被弃之路旁,化入尘土。被裹挟着不得不走下去的人,卑微的人,望不见前方的路,攥着些可有可无的记忆,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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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春 种 。。。
“下来吧!胎盘!下来吧!
我,荷露斯,为她,正给予孩子生命的女子祈求,让她免受折磨,如孩子已诞下一般,
看!当她戴上这护符,哈托尔女神躺在她手心!
而我,就是拯救她的荷露斯!”
跪在贝斯神前将祈生咒念过四遍,产棚里便出来一名稳婆,从他手里接过珐琅护符,转回去给产妇戴上。三重亚麻帘隔去了秽气,却不能减轻半分痛楚,听那里头一阵阵剜心似的叫喊,奈巴蒙忍不住蹙眉退开几步。为避开这血淋淋的亵渎,他向来是不会亲临产棚的,无奈村长年前就转托了母亲来求他,他家夫人多年不曾再育,好容易怀上了,生怕母子有闪失,非要他过来近身佑护不可——毕竟,“他是上到至乘之地亲身侍奉过两陛下的祭司大人啊!”
唉,自他终成祭司这数年来,也不知母亲往他身上泼了多少浓墨重彩,弄得人人都看不清他原色,被这许多敬畏目光追随着,他连背影都必须留得好似神明附体。
“下来吧!我儿!”
里头骤然一声嘶喊,隔帘滤去了双生其中的痛楚与喜悦,入耳时只剩得单纯的不耐。
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奈巴蒙心道,他招来杂役,吩咐准备新榨的油,孩子出来时或能用上。
杂役刚去,村长家的独女阿蝉就从外屋转进来,悄悄凑近来问:“生了没?”
看她满身尘土,像是刚回到家,奈巴蒙便答:“需得再等一会,夫人刚上产凳。”
“不知会生个什么出来,”她轻声笑说,“可别是个丫头,缠人讨厌的时候比猫都精,还要分掉我一大半嫁妆。”
这姑娘想的倒是长远,祭司笑笑,指指垂帘,道:“进去陪你娘吧?”
“听她疼成那样,我真有点发憷,”她犹豫地掀起隔帘朝里张望,央求似地又问,“你家小七今天在么?我出不去,想找她来说说话,行吗?”
“她恐怕没法□过来,”奈巴蒙微笑道,“神谕定了今天开耕下种,她跟着一起去了。”
“这个我晓得,我家哥哥们也去谷仓领麦种了,”阿蝉不解道,“可这和七有什么关系呢?污泥糟糟的,按说也轮不到她去犁地啊!”
“单只为瞧瞧热闹,没有别的。”祭司笑道,“难得今天人到的齐整,放她一天功课,随他们玩去。”
“真是!都说谢普赛特夫人宠女儿,依我看您家却是尽在欺负她呢!”阿蝉撇撇嘴,“姑娘家学圣书体有什么用啊?”
“不是为了教她正经说话,母亲也不会让我折腾她,就怕这孩子被那几个带野了,碰巧那时我也闲。”他少不得向这位小姐再解释一回,“也就是背的时候累些,记下便好了。”
阿蝉望着他笑,微带嘲弄的神情颇可玩味,宛然在问:“她真就是那么特别的姑娘吗?”可奈巴蒙却看不出来,那时他还不懂姑娘家这套心口不一,旁敲侧击的语法。两人的一问一答隔空飘过,都没落在实处,阿蝉不好再说什么,掀帘进去,留祭司独自在外,倾听里头的动静,另又嘱人去准备催产的药剂。其实他与那位精明的小姐是想到一处去的,都盼望村长夫人能再添男丁,母亲让他得便的话讨要些母乳带回去。
生了男孩的妇人的母乳,和上甜瓜汁,便是管用的验孕药剂。不晓得母亲预备要转给谁,或许是某个来找她梳头的姑娘私下托的吧?
从村长家出来时还未到正午,奈巴蒙左右无事,便绕道从自家田上过。远远就望见三个大点的弟弟驼着种子褡裢,各自领了十几个佃户往松过的土里播撒麦种,最小的弟弟跟在后边,手里抓根柽柳枝,胡乱挥舞着,贪食的雀鸟在他身前身后扑下掠上,吱吱喳喳地恼他,怨不能得嘴。目光匆匆扫过田垄,却不见七,他心下正疑惑,忽听背后有人大叫:“祭司大人——”
这声音语调再不会是别人,转身一望,果然是他家三儿浩浩荡荡地赶了一群猪,嘴里嚷嚷:“当心!当心!”,脚下倒丝毫不滞,生风似地冲他来了。奈巴蒙避之不及,只得由着猪只挤挤攘攘蹭过,拱了他半身泥。
“对不住啊!祭司大人!”三儿笑嘻嘻地挨近来,“不知您屈尊下地,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不碍事,”祭司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