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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墨水和笔刷总有吧?”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她一迭声硬邦邦的“没有”,震得他乱了阵脚,“炭条也能用的,”他连忙又说,“你等会,我去找找——”
“不要你管!”她拖着哭腔狠狠掷下一句,扔下他自己跑出去了。他停在原地,忘了追去,慌张中只想,她是不是躲到哪个角落去哭了呢?
屋中灯盏空照,烟熏火燎地,渐渐掩住了干薄荷的芳香,他这可笑的梦境,慢慢飘出了灰烬的气息。
走吧,走吧,他想,就不该来的。说到底,这都是他自己讨来的教训,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去招惹她?好笑!管她是不是北边来的,他干嘛要拦着她去相亲?
怏怏步出田庄,打听到举行莲会的所在,走到半道,又觉得可笑,待要折返,又厌烦这心虚的鬼祟,干脆光明正大地去,倒不怕她家六个兄弟守在那儿等着教训他,怕的是他们会缠着他追问他那无可奉告的初衷,想到这,步伐重又踌躇,莲会就在半竿开外,年轻男女的笑闹声裹着熏人的劣酒味迎面扑过,劈头盖脸的粗鄙,他皱起眉,拿定了主意,一步一步挨近去,去找七。
人很多,年轻的脸庞却不多见,祈愿堂下来的阿蝉,虽偏于一隅,却是莲会的中心,她身畔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几圈的人,不知都是从哪个旮旯跑来蹭光的。七就挨着那漩涡的边缘站着,她额上绑了一根饰带样的白色布条,遮住了两道残眉,他挤近去拉她的手,她给惊得一跳,飞快地一扬眼,流光闪过,她立刻挣开他,指尖按在柔软的唇上,要他先别说话。
他便跟着她倾听,人墙后妇人们的言语,正说到了七。
“……这一回去,得过了欢宴节才能再见着你了,那会我家小七说不定都嫁人了,再要和你见面,可就难了!”
“怎会呢?”听那阿蝉说道,“第二轮选上的话才是真的难见,要没被选上,可不转身就回了?七也不用那么着急啊!”
“倒不是她急,她对这些倒不上心,要说为自己打算,她哪里及得上你啊?看着她像是个挺懂道理的姑娘,可一说到找婆家,她就是个稀里糊涂的傻丫头!唉,这孩子怎么这会儿还不过来?八成是跟那邻村来的姑娘到别处贪玩去了。”
“她不过来,我正宽心呢!要早知道小七今年上莲会,我也不会回来凑这热闹了。要是搅了她的婚事,我可担不起这罪过。谢普赛特夫人,您也别怪小七贪玩,就算今年的不巧错过了,可还有明年的莲会呢!”
“哎呀,第二趟再来的姑娘还有谁能看得上?你这孩子,上到神庙里也是这么马虎可怎么办哪?”另一位夫人细声细气地嚷,“贵人们都耳朵尖心眼多,比不得田边,说话千万要注意些!”
“是,娘。”阿蝉柔声应道。
谢普赛特夫人勉强笑了声,“你不说我倒给忘了,还得再过一道甄选啊,”她笑道,“要是有路子,我家小七没准也能给选上呢,她可是学过圣书体的姑娘啊,单为这一点,穆特女神也要收她去侍奉呢!”
“是啊,会圣书体的姑娘是没几个,谁会动那个心思,都以为早早嫁人是正经呢。不过真要能去的话,我却怕小七要多受了委屈呢,兄弟当中有人要娶那样一位说不得的妻,说来可算不得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夫人再度语塞,只得举了白旗,草草支吾几句奉承话,与那母女俩圆过了这一时的尴尬,可她的失意却漏了出来,绕过人墙,缠上了七。
她默默退出来,人流如潮水,随趋炎附势涨落,离开被人潮涌没的莲会,她就像枚遗落沙滩的贝壳,为该不该随波逐流而犹疑不定。
他跟着她在夜路上走,夜太静,静得他心生不忍,陌生的安宁。
可也不能像条忠犬似的一声不响地跟她走,他总得开口。
“七,”他说,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地方我不熟,你带我去渡口吧!”
“少爷您去找塔内尼哥哥吧!”
“就是没见着他才另找你的!”
分明听见她烦恼地叹一口气,找不到别的理由拒绝,只得无
9、第九章 莲 会 。。。
奈应下。
“那好吧。”
他沉默着忍过这个丢脸的此刻,看着她系在眉上的布带随她的匆促步履在满月光里轻扬。
又走了一程,夜风里闻见了水腥,应该不远了。
“七,”他终于问,“你还不认错吗?”
“我说错什么了,大人?”
“不管对错都让我不痛快,你该为你的放肆跪在我脚边求我宽恕!”
“唉,少爷,真话本来就不好听,我又没在您的光辉底下照着,说的话会让您不高兴,那是理所当然的嘛!您乐意听软绵绵的奉承话,就应该回到您的地界去听,这话哪里说错了?没有错就不用道歉,再说我也没瞧见少爷您有多不痛快啊!”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继续理直气壮,活得那么小心的七,怎么就不在乎他的恼怒?
“你不怕我惩罚你?”
“您为什么要罚我呢?就因为我说得对吗?”
“因为你不够恭敬!”
“谁都有气得忘了恭敬的时候啊!就算申诉到首辅大人面前我也会这么问,无缘无故地,大人您又为什么非要剃了我的眉毛呢?”
他没词了,不愿强词夺理骗自己,只好闭嘴不答。
“这里是神明们守护着的世间,祭司哥哥说过,再了不起的贵人也不能在玛阿特的秩序下胡作非为。曼赫普瑞少爷,您剃掉我的眉毛,害我上不得莲会,我说了过头的话,对您失敬,便都搁在玛阿特天平上,睿智的图特神肯定会将两边的分量一块儿抵消掉的,大人,您说对不对?”
图特神要能听见她此刻轻快的诘问,准得受了她的蛊惑,将玛阿特秩序下不容逾越的尊卑之分一笔勾销。
他不敢再碰她的眉,问她:“你都到莲会上了,干嘛要走呢?”
“不想告诉你。”
“你就这么走掉,回去准得挨骂,你娘大概正提了鞭子在田庄里等着收拾你哪!”
“噢,”她轻快地答,“没事的,我会全推到少爷您头上的,这可算不得是扯谎,本来就是为您耽搁的嘛!有您这位贵人挡着,娘也不好开口说我的。”
“哼,早知道你会走得这么干脆,我也不拿你的眉毛开刀了。七,就算是少了眉毛,你脑袋上绑条白布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干嘛不露个脸再走?是不是看那个阿蝉一步登天,觉得不舒服了?”
“是又怎样?”
“你嫉妒了!”
“嫉妒了又怎样?”
“嫉妒就嫉妒呗,看她飞上去了,还趴在泥里爬的你当然不爽了。”
她转过头看他,以为她又要回嘴,却听她说:“那边就是栈桥了,大人,您走好!”
她扭头要走,他急着留她道:“怎么连艘船都看不见?人都哪去了?”
“船家都还在莲会上喝酒吧?大人,您得等一会了。”
“那你就陪到底吧!”他求之不得,“我可不想一个人站在这里傻等。”
“那好吧。”
她居然一口答应,甩掉他挽住她的手,先往栈桥上走去。他追上她,随她在栈桥上坐下,她一晃一晃地踢着水花,数着尼罗河上来来往往的夜航船,蓝莹莹的夜色没过两岸,西塔门柔和得像是母亲的召唤,静静伫立在对岸,正等着他回去。
“七,”他低声说,“你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可以另想点办法的……让奈巴蒙祭司去求求认识的大人举荐你……只要能赶在第二轮甄选前进到祈愿堂,回来不就又能和她平起平坐了吗?”
“祭司哥哥不会的。”她说,“他连初选都不屑呢,我想,在祭司哥哥眼里,这次甄选从一开始就是对玛阿特秩序的混淆吧?村里的姑娘能上到圣庙地界里,说是妄想也好,说是梦想也好,总是脱离了命定的路,越过了秩序下属于自己的位置,祭司哥哥对于这种逾越,一定是不赞成的,他一定认为这是对玛阿特秩序的破坏,因为真正能飞上去的人很少很少,多数人安分守己的心却会因它而败坏掉。”
“你想错了。”他嘲笑她道,“奈巴蒙祭司会同意家养奴隶和你四哥的婚事,他便算不得是坚定的玛阿特秩序的守护者。”
“您说光的事啊,”她轻声道,“但祭司哥哥也有他的缘故啊……”
“人人都有缘故,谁都能找到要别人体谅的借口,如果因此就能为所欲为,还要秩序做什么?”
“连亘古不变的泛滥都会来得或早或迟呢!玛阿特的秩序里,应该能容得下无碍他人的小变动吧?”
“ ‘抓得住只有眼前’,七,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自己都不愿期待不愿去适应变化,怎么还能红口白牙地替那些混淆秩序的人辩解?”他戳穿她道,“你相信的只有这个此刻,只有这一个此刻的恒定。倘若如你所愿,这世间一定是静止的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