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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了一声后,远黛坦然道:“这花精油提炼起来殊为不易,本不常有。这一瓶,原是前年我在别院时候,一时兴起提炼的。恰值沅真生辰,我便送了她,不想她竟没用,到如今,居然又转回我手中了!”她说着,想着昨儿百里肇那信手一撒的姿态,仍不免有些心疼。
百里肇颔首,随口道:“这东西,我在大周竟没见旁人用过,可是你从南越带回来的?”
沉默了片刻,远黛才道:“这花精油,原是我义父一手创制而成。因制的极少,便连宫中也只有极少数人能有机会知道这个,用过的更是寥寥。大周这边,又怎会有人知晓!”
对于这些女子用的物事,百里肇自不会有太大的兴趣,所以问起,也不过是闲聊而已。直到听说这花精油也是广逸王亲制,面上才露出了惊诧之意:“你义父……倒有闲情逸致!”半晌,他才摇着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他虽比广逸王足足晚了二十余年,又是一南一北,相距几近千里之遥,但对广逸王石泓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名头,百里肇却也多有耳闻,尤其是在幼年时候。
广逸王石泓乃南越显成帝嫡幼子,与显成帝薨后承继皇位的景轩帝为同父同母的兄弟,均为静安太后所出。只是二人虽是同母所出,但静安太后对于幼子却明显偏爱的多。显成帝与静安太后帝后情意甚笃,因此也更为偏疼幼子一些。而广逸王石泓也并没辜负他父皇母后对他的偏疼。小小年纪的他,便展现出了与其年龄大不相符的沉稳、才智。
及至年纪渐长,石泓的才华更得到了进一步的展现。论文,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他无有不通,无有不精;论武,他既能挥戈军前,又能运筹帷幄,显成帝诸子,无不甘拜下风。
正因此,南越一度曾风传显成帝有废长立幼之意,但到了最后,承继皇位的却仍是显成帝的长子石澄。许是因为早年不受父皇看重、母后宠爱的缘故,对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石澄更多有忌惮之心。因石泓表字广逸的缘故,石澄即位后,便以表字作为封号,封石泓为广逸王,投闲置散之余更时有打压之举。而石泓竟也就此避居王府,沉寂无声。
抬眼看向百里肇,远黛扬眉:“王爷心中真正想说的不是闲情逸致而是不务正业吧?”
百里肇笑而不答,却岔开话题道:“我如今倒很好奇,为何缘记只做养颜丹的生意?”在他想来,若是缘记也兼做花精油生意,只怕其规模更远胜于此。
稍稍沉默了一会,远黛才答道:“虽然知道花精油的人并不多,但也还是有的!”
她虽说的语焉不详,百里肇仍是听懂了,深思的看她一眼,他简单问道:“是谁?”虽然他并没刻意令人调查远黛在南越的一切,但只从目前所见,他已能清楚的知道,远黛如今身在大周一事,南越几乎无人知晓。而远黛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其原因。
微微一摇头,远黛轻描淡写道:“王爷若对那些往事有兴趣,不妨自去查探!有些事儿,我不便说,有些事儿,我又不愿说!”南越之事,只要百里肇想知道,费些心力,还是能够知道一个大概的。对于远黛而言,不便说的,是长辈恩怨,不愿说的,却是她自己的事。
长辈之间的恩怨情仇,她虽略知一二,但基于为长者讳的缘故,却是不好胡乱对人言说,即便百里肇是她的丈夫也不例外。而她自己之事,她宁可百里肇从旁人口中得知,也不想对他亲口道来。那一段往事她,已是过往尘烟,偶尔回顾,也只愿记起一起能让人会心一笑、心感温馨的片断,那些痛心、决绝,她却根本想也不愿去想,更遑论亲口对人说起——即使那个人,已是她如今甚至将来都最为亲近的人。
她的这些心思,百里肇虽不能完全明了,但却明白,有关广逸王的一些话,旁人说得,远黛却说不得的道理。子不嫌母丑,即便广逸王有再多的不是,他毕竟也一手养大了远黛,他的过失、对错,天下人皆可评判、指责,远黛却需三缄其口。
叹了口气,百里肇才要说些什么之时,远黛却已轻轻推了他一把:“不早了,该起身了!”
二人起身盥洗,用过了早饭,时间却已将至午时了。远黛才刚站起身来,那边紫苏却已捏着那只水晶小瓶走了来,行过礼后,不无怯怯的将那瓶子奉了给远黛:“太太!”她低声的叫着,竟是连头也不敢抬起看二人,秀丽小脸更嫣红得几乎能滴得出血来。
她这般尴尴尬尬,倒弄得远黛也跟着不自在起来,更忍不住的拿眼瞪了百里肇一眼。百里肇则拧了眉,伸手接过水晶瓶递了给远黛,口中则淡淡吩咐道:“下去吧!”
紫苏正巴不得这一声儿,盼了半日可算是盼到,忙自答应了一声,转头急急的出去了。百里肇也未在意,只随手将手中仅剩了不到一半蓝色液体的水晶瓶递还给远黛。
见紫苏去了,远黛竟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及至接过那水晶瓶子,见瓶内只剩了那么些花精油,不禁蹙眉摇了摇头,神色间颇见心疼之色。没再多说什么,远黛站起身来,打开床头的螺钿小柜,依旧将那水晶瓶放了进去。百里肇看得一笑,正要问话的时候,碧儿却恰从外头进来,低声禀道:“二爷,太太,我们东家来了!”
听是沅真来了,远黛忙应道:“快请!”言毕也不坐下,便自起身迎了出去。
不多一刻,沅真已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朝百里肇行过礼后,她才笑道:“我来是想问问二爷与小姐,可要出去走走。姑苏左近,颇有几处名胜山水,况这几日,天气也还不错!”
于远黛而言,这一趟姑苏之行原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而她既是陪百里肇来的,自是不好自己做主,听了沅真这话后,她便转了头,看向百里肇,神色间却有征询之意。
察觉出她的意思,唇角微微一勾,百里肇道:“且等明日再看吧!”这话的言外之意却显然是允了沅真,若无意外,明日便可出门游览。说过这事之后,百里肇却又问道:“初炜呢?”
沅真答道:“昨儿他与岳尧两个喝得酩酊大醉,我便令人将他安置在了岳尧处。早上醒来时候,两人却又喝上了,这会儿怕又要醉了!”口中说着,她却已微微的拧了眉,显然对这种大醉醒来又复醉的举动很有些无奈。
百里肇笑笑,却没言语,倒是远黛在旁看了他一眼,问道:“王爷不过去看看吗?”
微微摇头,百里肇淡淡言道:“他们……是纯粹的兄弟……”
这话他虽只说了半截,远黛却已全明白了。岳尧、初炜乃至于蒋三人自幼一道长大,彼此之间自是情同手足,不是同胞胜似同胞。相比之下,对三人有着再造之恩的百里肇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更要复杂的多——至少,他们之间绝不是完全对等的兄弟之情。
这么想着,远黛竟忍不住的抬眼看了一看沅真。沅真也正抬眼看了过来,见她神情,忙朝她一笑,似有宽慰之意。
见她如此,远黛不觉失笑,知自己是想得太多了。
二人的一举一动均被百里肇看在眼中,淡淡一扬眉后,百里肇径自的对沅真道:“等他们二人酒醒了,可让他们过来一趟,只说我有话要问!”
沅真听出百里肇语中的逐客之意,起身应了一声“是”后,便识趣的告退出去了。
侯她去了之后,百里肇这才扶桌站起身来,在屋内稍稍的走了几步,却问远黛道:“依你看来,我这腿还须多少时日才能行走自如?”
偏头看他一眼,远黛轻飘飘的道:“这个我也不大好说,只看王爷自己了!”
百里肇的双腿所以不能动弹,乃因“菟丝”的缘故。而今“菟丝”虽未完全拔除,但一时半会的倒也不会影响到他。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百里肇的状况,正是病根虽除,但病势犹在的表现。
第二十九章 兄弟
直到下晚时分,岳尧、初炜两个才自神清气爽的过来绿杨苑。正与远黛闲来对弈的百里肇听碧儿道二人正在偏厅候着,便随手将拈在指间的一粒黑子重又丢入棋钵,却朝远黛一笑,道:“且等我去去就来!”言毕已站起身来,拄了拐不急不慌的走了出去。
岳尧、初炜二人见百里肇过来,少不得各自行礼。百里肇摆手示意不必,自己却迈步过去,在上首处坐下,凝目注视二人片刻,方带笑问了一句:“喝的可畅快吗?”
二人相视一笑,却还是岳尧先开了口:“王爷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