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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年在照顾他这个重伤之人,他知道。可像她这种人,不是更应该在知晓他的身份后离得远远的以期不会惹祸上身么?
否则,她的爹娘长辈,这些年的辛苦所为,又是为的什么?
而且,她跟自己说,她听不懂他的那些话。
若不是故意装糊涂,那只能说明,她的爹娘没将以前的很多事告诉她罢?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平常人家的平常少女?
只是,就算她对上一辈人的事一无所知,又何必对自己固执地守着?
看到那些血,她不会后怕么?
那些寒气逼人的长剑,剑剑都不容情,真正想要她的命,她没有因此做恶梦么?
等东年进来时,花信卿再次开口道:“东姑娘。”
“嗯?”东年的声音比之前说话时要轻微,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眼睛并不看他。
“东姑娘,你不要再多掺进来罢。你买来的这些药与干粮,花某铭感五内,这些已经足够了。但江湖中事,只有江湖人才能管得。你一个少女,莫要因我而惹祸上身,若只是像你所说的想报恩的话,这两天姑娘的作法,已经足够报得了。”
东年微微垂下眼帘,不知是不是错觉,花信卿一瞬间竟觉得那长长的睫毛竟在她的脸颊上投下失望的阴影。
但她很快就又抬起眼睛,轻快地道:“公子是在担心我回家太晚罢?公子放心,我煎好这服药就回去,这些买回来的药,有内服有外敷,我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说着搬了个竹椅放到花信卿床边,将食水都放在上面,又道,“这样一来,公子就算身子不便,也不必多劳动了。”
花信卿盯了东年半晌,才道:“多谢姑娘。”
东年不太习惯花信卿这种有点迫人的眼光,不安地动了一下,道:“那我出去看药了,公子先休息一会儿吧,毕竟身上有伤。”说着转身就走。
花信卿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后背上,没有消失。
东年坐在药气四溢的药罐旁边,心里有些乱。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因为王书礼的刻意接近而渐渐对他好感渐生却浑然不觉的蛮横少女,自己现在的心事,她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就因为如此,她反而更不好说出口。
花信卿的长相别说是在万县,就算是放在别的地方,相信也属于让人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种,她当然不认为这种男子会独独青睐上自己。
而她也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若花信卿只是外表出众的话,她顶多心里赞叹一声,不会再多为这人花一分心思。
让她心动的是昨天花信卿的以身相护以及后来的坦然相待。
那是她极少体验过的情景。
虽然在前世,整个东家的人都极疼宠她,养成了她刁蛮的个性。但这与关键时刻花信卿的以身相护不同,东家人都是她的至亲,而他,与她毫无关联。
若这片竹林是花信卿的保命之所,连他师妹都不知道,他却轻易让自己活着离开,一点为难都没有。
他不怕自己对别人泄露出去么?
更重要的是,他不怕自己万一被无极宫的人抓到,为自保而吐露此地么?
所谓保命,当然要只能自己知道才最保险。
她纵然不是武林人,对这点也知道得相当清楚。
东年坐在地上,抱着膝,看着火堆,一点一点细想心事。
她当然知道自己其实与花信卿无可能。
从无极宫那几个人的口中,她隐约知道花信卿是武林中有名的侠者,而且看他的举动,与无极宫那些人相比,不但丝毫不显粗俗,还总透着几分自然而然的优雅之态,想来身份也不会低了。
自己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不是么?
“虽然,虽然他暗示过自己,爹娘他们似乎与武林也有什么关系。可是,这和自己的心事并无关联。”东年无力地想着。
东北方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她虽然没学全,也知道根本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更不可能和花信卿真有什么联系。而且花信卿之所以会对她说那些奇怪的话,不过是因为点点的存在而已。
点点是味之斋老板给她的。
就算是有关系,也只是老板有关系,又能与她何干?
再说——东年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再说,直觉蜂就算真的罕见,那老板在这里的年头比她的年纪都大,虽然对她确实很好,但他平时一脸贪财样子,为人又有点窝囊,哪里像什么武林人了?
再罕见的东西,也没说不允许第二个人养,不是么?
想来想去,东年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能与花信卿有关联,除了现在借口他伤重而来照顾他外,等他伤好离开了这里,两人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样,也好。”东年最后低声喃喃道。
既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痴心妄想好了。就算只有这么几天回忆,也足够了……吧?
东年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纷乱。她深吸了几口气,站起身,垫了块厚布去掀药罐的盖子,查看里面药的情况。
看上去刚刚好够一碗的量。
东年忙熄了火堆,伸手拿过准备好的药碗放在地上,垫着布将药罐里的药水小心倒了出来,只剩些煎剩的药渣在罐子里。她将药碗端进竹屋里,放在床边放东西的竹椅上,自己也不多言,出来后将罐子里的药渣倒到房角,用土埋了。
再进屋时,花信卿仍旧如之前般闭眼躺着,呼吸均匀,也不知是否睡着了。
东年轻轻走近了几步,花信卿猛地睁开眼看向她,目光凌厉。
片刻之后,他似乎认出东年来,也意识到身在何地,目光里的凌厉渐渐退去。
东年笑道:“公子,这药有退伤之用,看公子似乎有些发烧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受伤所致,趁热将药喝了吧。”
虽然她没试过花信卿的额头,但看他脸颊微微潮红,薄唇略有些干裂,再联想到他的伤势之重,东年也推断得出花信卿就算身体底子再好,发烧总是在所难免。
花信卿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将药碗端了,喝光了里面的药。
东年忙走过去将药碗接了过来,道:“那公子就再好好休息一下罢。这里有吃的也有清水,公子伸手便可取到。小女子先告退了。”
花信卿没有多言,只点点头,又合上了眼睛。
东年的目光在他平静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终究心里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而去。
重生一次,或许别的她学得不多,但至少,她明白有些东西不可强求。
再回到县里时,已经近晚上,东年还没到家门,就远远看到一个一身黄衣衫的小姑娘站在街边,虽然形容不足,身量较小,但明眸皓齿,仍水嫩得如鲜花一般。
正是东华。
东华远远看到东年,飞跑过来,喘吁吁道:“姐,你又去哪了?怎么一出就一整天?”
东年看着东华那张与自己前世完全一模一样的小脸,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将自己刚刚滋生出一些苗头就已注定无望的感情找一个人说一说。
算发泄?算告别?东年不知道。
东华上来握住东年的手,笑道:“姐,是不是不想做点心给我吃,就躲懒跑出去了?”
东年本来情绪有些低落,听了东华的话,不由“扑哧”一笑,道:“你呀你,就知道吃了。”
东华晃晃头,道:“又不怪我。”说着拉着东年就往回走。
没走几步,就听街边有人道:“东姑娘。”
东年东华齐齐抬头,就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有礼少年正站在路边,见到姐妹俩望过来,他忙施了一礼。
王书礼?他怎么在这?东年有些惊讶。
这一世重生后,她开始只乖乖呆在家里,并没怎么走动,那份对王书礼的心也早在家法中就淡了,最终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不见。之后她虽然渐渐开始出了家门,但大多不过是买东西,与县里人极少有交集,更没和王书礼有过什么交道,仅仅偶然两次街上相遇,点头而过。
他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东年还没细想,东华先开了口:“你怎么又来了?”
王书礼一听东华这话,脸上先有了几分尴尬。
东年忙拉拉东华的手道:“小妹,王神童是读书人,说话不可无礼。”话虽如此说,但她的语气也并没什么斥责之意。
前世的事情虽然是她一步步走到家法那个地步,但王书礼一介读书人,居然骗取一个少女的感情,这本身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难道,他今世还想来一回不成?
一想到这,东年原本早就不予计较的那份心就起了波澜。今世,再来一回,家法就会落在东华身上。
她自己承受过一次就够了,怎么可能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受这份罪,忍这种苦?
绝对不行。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