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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说话,就这么几句也是磕磕绊绊的,可她认真的样子却让老人自觉矮小了几分。听到周围低低的笑声,老人黝黑的脸不自然的浮出难堪的红色,大声的吼了回去:“你这个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懒得理你!”
她甩了甩袖子,转身蹲到自己的鱼摊上。
翠丫这才弯下腰,捡起那木桶抱在怀里,慢慢的走出这热闹的集市,于是,没有人听到她小声的执着的念叨:“其实,他也不是一直就傻啊……”
其实,她没跟牛婆婆说实话,她今天并没有去给男人买药,而是抱了许多的干粮。推开门的时候,这海边渔村中潮湿的小屋立刻沐浴在了温暖的阳光中,甚至,因为湿润的空气,就连那阳光中的细小颗粒也少了不少。
翠丫的脸上换上温暖的笑容,将手中的干粮放到一边,拉过那呆呆的坐着的男人,一边为他梳理着乱糟糟的发,一边轻声细语的道:“阿多,我前些天又听隔壁的大叔说他看见神仙的事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了吧?听说就在那海中呢。阿多啊,大叔这次说得好详细,我想,我也能够找到吧?只要找到神仙,就可以求他给你治病了。”
她手下的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怕扯痛了这呆呆傻傻毫无知觉的男人一样,脸上却是柔和的光芒,满是憧憬。
只是,她不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老实的,并不是每个人说的话都是实在话。她不聪明,所以,她甚至没能好好想想,如果,所谓的神仙真这么容易见,那世上的人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海相寻呢?一个普普通通的捕鱼汉子,又怎么会一而再的见到那传说中的神仙?他啊,不过是在吹牛罢了。
翠丫低下头看了看梳好头发露出脸庞的男人,其实,除了那双无神的眼睛,男人还是很好看的。翠丫禁不住红了脸。
其实,她不是小渔村的人。
她是逃难的灾民,被别人抢了食物抢了衣服抢了铜板,最后,一个人孤零零的误闯进了这个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小渔村,昏倒在了海滩上。
长期的饥饿让她沉沉的睡过去,连半夜月升,海水上漫都不知道,是男人救了她。只是,男人似乎在救她的时候被巨大的海浪卷起来,摔在了岸边的石头上,撞伤了脑袋,从此便呆呆傻傻什么都不懂了。
只是,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清冷的月光下,那独独的一眼和被男人抱在怀里时的温暖。
她只是个普通女子,什么都不懂,更别说爱情。她所拥有的便是那一点点的良心,在那么久的流浪之后仍旧藏在她的心里。
她只是想要好好的照顾她的救命恩人,只要她活着,他就不能死。
她一个女人家,毫不避讳的给男人洗澡、换衣,甚至把屎把尿。
她一个女人家,跟着渔村里的男人学习撒网捕鱼。那渔网沾了水,又大又沉,她扔都扔不开,捕的鱼自然少得很,一天下来,常常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她一个女人家,不会说话,便把渔村里的人那些闲言闲语当作与他的聊资,天天说给他听,可是,他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他,唯一留给她的,便是这间小破屋和村里人的笑称:阿多……
他们都说他是多出来的人,就算治好了呆病也是傻愣愣的一个人,可是,她却不在乎。“既然,你们都说他是多出来的,那他就是我的了。”她偷偷的在心里这么想,然后红了脸。
她蹲下身,看着男人,把头放到男人的膝盖上,小声的说:“我明天去找找看那海岛,馒头什么的我都给你买好了,可以吃上几天,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啊。就算找不到神仙,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她抬起头,用粗糙的满是鱼线划出的伤痕的手小心的握住男人的手,男人低着头看她,眼睛里依旧空洞一片,嘴唇蠕动了两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前些天已经拜托了隔壁的大叔大婶帮忙照顾男人几天,所以,她暂时不用担心。
只是,要走的时候,才发觉竟然有些舍不得,于是,在坚硬的地上辗转了半宿以后,她看了看床上安静的睡着的男人,便一个人推了小船下了海。
她的运气不错,至少天气很好。
她划着船,向大叔所说的方向努力的前进,即使已经摇了大半天,依旧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只要……想到他以后会好起来。
她甚至在海面上唱起歌来,悠扬嘹亮的歌声在静悄悄的海面上飘了很远。
海,太平,太广,太阳明晃晃的在头顶上悬着,让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想着只要再走一点点,再走一点点便能找到让男人好起来的办法,她便又充满了力量。
她不知道还有多久还有多远,于是,连水都不敢多喝,东西更不敢多吃,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划,一个劲儿的摇。
她想着,别人出海,要不是遇上大风浪,要不就会遇上撞船的大海鱼,可她什么都没遇上,便能说明她运气好,于是,便可以找到那座……太野仙境吧?
这个名字,是她听别人说的,她舌头转了好几次,才学会了。
可是,她还是猛然晕倒在了小小的船上。
她到底是个女人,平日里一直操劳不说,根本又没吃过什么好的,身体早已垮得不像样,哪里受得了她这么折腾?
待她醒来的时候,竟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翠竹所制的小床,翠竹所制的小屋,窗外是许许多多她从未见过的花花草草,开满了整个视野。
她不懂什么,只觉得真是好看,就像……就像仙境一样!
她的眼睛一亮,生怕弄脏了仙人的地方惹得仙人生气,刚要掀开那软得比女人的脸还要好摸的被子爬起来,就听到外面有谁说话,声音凉凉的,像水一样好听,不是海水的咆哮,而是,她在逃难的时候听到的那种泉水,叮叮咚咚的,还会有一点点甜。
“乌栖,她醒了么?”
“醒了醒了!”
她生怕仙人走了,赶紧的冲出去,却不想爬起来的太快,脑袋一晕,砰的一声摔倒在门口,四平八稳的。
她心头一窘,赶紧的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人,只动着自己那从洗得发白的布鞋里露出来的脚趾头。
对面的人噗嗤一笑,向她走来,素白的衫子在她眼睛前面轻轻一晃,她便听到那个好听极了的声音在她头顶上轻声响起:“你叫什么名字?出海来做什么?”
她想起家里的男人来,只怕自己回去晚了,男人就会受苦,赶紧抬起头来,却不想什么话都咽在了喉咙里,一个劲儿的打着旋儿就是说不出话。
她这一辈子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那小镇上出了名的秀才都赶不上一点点儿。
乌黑的发在身前松松的挽了,衬得那脖子漂亮极了。
一双眼睛比她见过的村里人无意间打上来的黑珠子还要亮,满是让她静下心来的笑容。长长的手指仿佛透明一样,轻轻的拨弄着那发梢。
她一瞬间几乎看呆了,直到那个漂亮男人背后的谁哼了一声,才让她回过神来,赶紧结结巴巴的道:“叫……叫……翠丫头……”
她说得十分小声,只觉得自己的名字好难听,简直不敢在这个人面前说出口,虽然,村里的人都叫这样的名儿,什么牛娃,什么狗蛋,只有村长的女儿,叫芙蓉,听说是一种花。
男人回头,瞪了身后的少年一眼:“乌栖!”
那叫做乌栖的少年这才不做声了,男人又回过头来,一双墨一样的眼睛看着她道:“我叫飞花。”
她不是武林中人,于是,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个怎样的传奇了数十年的人物,只觉得果然是很好听的名字。
他看了她两眼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她抬起头。
“啊,你们所谓的太野仙境。”
她瞪大了眼:“你真的是神仙?”
自称飞花的男人笑了,只是,这笑容却让她觉得他并不开心:“什么神仙?都是你们这些人乱传的。”
她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的朝他磕头:“求求你,求求你……”
飞花的手忽然覆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抬了起来,叹息了一声道:“说吧。”她大喜,立刻说了求药的事。
飞花拧着眉看她,忽而摇了摇头道:“这世上能共患难的人多,可是,能同幸福的人却少,更何况,贪婪的人……更多。我若当真给你宝物去救他,他未必会记得你的好,你若真想陪着他,还不如让他就这个样子,我再给你些别的东西可好?更何况,怀璧其罪,你从此岛出去难保能够平安。”
她不知道,其实,所谓的海岛,所谓的不能到的海岛其实离那陆地并不远,出去以后,半天便能到。
远的,是人心,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
翠丫慌了,她听不懂他说的话却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