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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微笑望着他:“十六年前,我同你一样,被人废掉手脚筋,丢下悬崖。幸得高人相助,易筋接脉,重拾武艺。靳断鸿是君和国人,已不是我大胥子民。你改投他派,不算辱师。你我二人相遇,实是奇缘——我上哪儿去找一个筋脉俱断却又天分极高的弟子,传承我一身武艺?步千洐,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步千洐见他掌法神奇,早已心痒。听他所言,又惊又喜,但还有一丝疑虑:“我可以拜你为师,但今后你若想让我做不忠不义之事,那我宁愿做个伙夫。”
那老人哈哈大笑,刹那声震群山、数鸟惊飞:“傻小子,你救人是无所求;我教你,亦是无所求。学成之后,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与我没半点干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如此,你放心了吗?”
步千洐大喜,深深拜倒。因破月而起的愁苦,也暂时置于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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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破月往王府中走了几步,心头忽生异样的感觉。
她霍然回身,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已关得严严实实。
慕容湛见她怔然回望,快步上前,柔声道:“有何不妥?”
破月静默片刻,摇头:“没什么,约莫是乏了。”
一旁王府管家忙殷勤对侍女道:“快扶王妃入内休息。”
破月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长裙拖曳、步摇轻晃、面沉如水,缓缓走入廊道,顷刻便没了身影。
慕容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片刻后,他才走入书房,唤来暗卫。
他常年在军中,根本没有暗卫这种人马。这一次,却是破例跟皇兄借人。皇兄当时还有些意外:“能令你如此大动干戈,找的是何人?”
他答:“军中兄弟。”
他没有直言,是过命的兄弟。他慕容湛能为之肝脑涂地的兄弟。
只是这一次,暗卫的答案依旧令人失望。
“王爷……无鸠峰里里外外已找遍,下游的江河中也打捞过,确实没有找到步将军的尸体……”
慕容湛闭了闭眼又睁开,平稳呼吸,仿佛这样就感觉不到心头钝痛,看不到肺腑里血肉淋漓。
步千洐于他,岂止是手足兄弟?
当日,他得到步千洐的消息,知道他去了无鸠峰,破月也在。他在帝京呆了数日,对他们甚为思念,便向皇帝告了假,借巡视军务为名,往无鸠峰去了。
未料赶到无鸠峰下,才知已翻天覆地。
沿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处处都是尸身。抓住一个赤刀门逃下山的弟子,断断续续才知山上惊/变。
按照大胥的惯例,官府向来不理武林纷争。然而这一次,慕容湛没有迟疑,直接到就近州县提兵,数千兵马,封了无鸠峰。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不知所踪。
惶惶然在峰下守了数日,直到清心教众送来昏迷的破月。
他又惊又怕。
因为只有颜破月。
“步千洐?”那教众蒙着脸,语气极冷傲,“他死了。他武功太差,当日就被打死了,尸首被人丢下了无鸠峰,我们许多人亲眼见到。诚王殿下,你会善待这位姑娘吗?”
他全身发冷,喉中仿佛被什么堵塞。怔忪许久,他才恍恍惚惚对清心教众道:“本王以慕容氏起誓,会善待她一世。”
那晚,他独坐在无鸠峰下,喝得叮咛大醉,浑浑噩噩间,眼前只有步千洐昔日爽朗不羁的音容笑貌。暗卫只见他黯然独坐,沉静不动。却不知他心痛如刀绞。
而她在马车里翻来覆去,苦苦挣扎。
直到他将她抱入怀里,她才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蜷在他怀里,蹙眉痴语,泪水沾襟,一心一意只是在梦里找寻“千洐”。
而他被她搂着脖子,被她的脸紧紧贴着,一低头,便碰上了她的唇。意识还未反应,唇舌已经不受控的朝那娇嫩滚烫的红唇,朝那肖想过千万遍的红唇,颤抖索求。
然后她便如溺水的人,绝望而热烈的回应。
而他抱着她,僵坐如木偶,唯有唇舌,缠绵似水,激烈如火。
她终于以为良人归来,心满意足在他怀里睡去。
而他酒意醒了大半,呆呆抱了她一宿、望了她一宿,只觉得满心痴迷,痛不堪言。
“王爷……还继续找吗?”暗卫的声音,惊断了慕容湛的思绪。
“继续找。”慕容湛恍然回神,轻声道,“若王妃问起,只说人还没找到,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昨天有读者留言说,阿布不能就这么走了,应该继续坦荡的去爱小月。我认真想了想,以他的性格,现在自然觉得,将破月托付给小容是最幸福。否则,他现在如果跟破月相认,后面怎么办?一、跟破月住在容湛府里,让他庇佑?那成什么了?二、带破月逃亡?然后被全武林和颜爹再整死一次? 我觉得他这种大男子主义(别否认,真的是),应该是会选择放弃了
二更下午三点
☆、51
破月今日随慕容湛进宫觐见诸位太妃;一路言笑浅浅、姿容娴熟。此刻回到房间,她全身力气便似被人抽走,心肝似乎也麻木下来。
她独坐了一会儿,抬眸望着满室大红,这还是前几日成婚时的布置,处处喜庆。
只除了一处。
她的目光滑向檀香木案;上面架着一把暗沉古朴的刀,血气隐隐;与满室精致奢华,格格不入。
那是鸣鸿。
她起身;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其实刀上并无落尘;但每当她心神不定时;握着这把刀,便能安心。
六十四日了,她想,从她醒来到现在。
一个半月前,慕容湛将她带回了帝京。一路上,两人话都不多。他骑马在车外护卫,始终面若冰山沉默寡言;而她大半时间都坐在马车里,反复的想那晚在无鸠峰顶的场景。
想每一个追杀者的容貌,想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想他双目赤红如鬼,想他背对着她,又冷酷又傲慢的道:“……在下今日便为她舍了性命,向诸位英雄讨教一二”。
只要想到任何关于他的细节,她的心就被一种莫名的,也是陌生的情愫填满。
这种感觉,跟之前的感情完全不同。之前是很甜,很涩,很悸动,也很不安。没见到他的时候,痴痴缠缠的想起就满心欢喜;见到他的时候,一颗心仿佛要被他塞满。
可如今不同了。记忆中任何有关于他的,他的刀、他的侧脸、他的嗓音,甚至只是他的名字,步千洐,或者只是步字、千字和洐字,都有了触目惊心的味道。那种感觉很厚重,像宿命,压得她喘不过气;又像是咒语,在她身体深处下蛊,只要想起他,血脉和心跳都会快一个节奏。
世界空旷下来,而她的心已经满溢。
抵达帝京那日,慕容湛迟疑片刻,对她说:“还没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冷凛的语气大概令他有点吃惊,她却只是笑笑,“否则咱们不放弃。”
慕容湛点点头,她故意不看他眼中隐约的泪意。
而她从此,绝口不提步千洐。
除了等待。
一具尸体,或者一个风尘仆仆、笑容散漫的归人。
然而抵达帝京第二日,皇帝便招诚王觐见。
还有破月。
“皇上听说颜小姐跟诚王一起回来,很是高兴。还招了颜大人进宫父女相见呢。”传旨的宦官如此说。
破月与慕容湛俱是一怔。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宫中那两人,都将一切内情摸得清清楚楚。
而后锦冠华服、重重宫阙、三叩九拜。
破月没料到,皇帝是这样一个清隽、温和的中年男子。雍容的龙袍、低沉的嗓音、乌黑的眉目,俊美却慈祥。只是与慕容湛相似的狭长凤目中偶尔一抹锐光,深不见底,提醒破月,这是当年五龙夺嫡中唯一还活着的真命天子。他的锋砺,早随着岁月不动声色的沉凝,只余温润而厚重的表象,主宰天下众生。
皇帝看到破月,眸中只有极浅的笑。反倒是对着慕容湛,嘘寒问暖、眉目生动,听他愧疚的说擅自提兵封了无鸠峰,皇帝哈哈大笑说他骨子里终也有慕容氏的血性。
破月静立一旁,眉目不动。偶尔感觉到头顶两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她只当是白炽灯。她已不再是昔日的颜破月,她心里已沧海桑田,无人能撼。
直到颜朴淙也进了勤昭殿。
朱紫官袍、颀长身姿,缓缓的步伐却似有千斤重。颜朴淙在她身旁轨道,三呼万岁。平身之后,徐徐侧眸望着她,玉面仿佛凝了皑皑霜雪:“月儿!”
她心里忽然觉得好笑。
才三个月不见,她怎么就不怕他了呢?
她从来是怕他的,细长的眉眼、薄怒的面容、强势的双手,每一样,都叫她冷汗直流。可如今,她看着他震痛和喜悦的表情下,眸中却只有她能看懂的玩味和威胁,她忽然就觉得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