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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先锋营继续前进,在离苍龙门不远处看见一地殍尸,有铜甲绯衣的羽林军,有服色各异、兵器古怪的江湖人士。
一人倚在低垂的旌旗下,满身羽箭,还有一支断矛刺穿背心,借着旗竿和这支断矛,支撑尸身不倒,半跪半立在遍地血涂之中。
文浚源看见熟悉的销金麒麟旗,还有旗下身穿鸦青阑衫的死人,深瞳收缩、脚步停顿。
有一名萧兵疾步走过去,抓住那人被鲜血凝成绺状的长发向后拉,露出一张清秀惨白的面庞,眼睫半张着,神容安祥。
谁能看见,他被长矛洞穿之后,狂呼一声,背倚墙角硬生生折断矛尾,继续前行;
谁能看见,他每走一步,都需要依靠羽箭钉入血肉的力量,才能推动身体;
谁能看见,他钢铁一般的信念和意志?只要公子有毫厘生机,炽书九死不悔!
就算爬,也要爬出苍龙门……他终于不负使命,唯有死得其所,才能长眠和安息!
归去来(5)
文浚源凤目阴沉如水,薛琅琊啊!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她想救你,所以我一定要杀你!我是那样迫不及待,想看见你在命运面前,伏罪、皈依!
“前面走水了!”开拔进入皇城的前锋营,此时开始混乱,打头的队列纷纷后撤。
萧兵都有些气馁,在他们心里,南朝子弟应该都被风月浓情泡软了骨头,谁知道攻陷都城之后,竟有这样的气节举火烧了皇宫?那些金银财宝、珍玉古玩,这下可都捞摸不着了!
一道淡影逆着人流飞纵而来,几乎看不清身形,但凡沾到他的衣角,便被鼓荡的内力甩开,军中一阵混乱,性子暴燥的已经叫骂出声:“为了抢钱,就不要命了?”
有个知情的小兵拉住他:“让他去,现在内城里四处都有人纵火,烧得火窑一般,进去就很难出得来!”
文浚源风驰电掣般穿过浓烟,在火光熊熊的宫墙御道之间飞奔,喉头鼻腔尽是焦枯干涩,眼泪被烟气呛得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勤政殿里身着秋香蟒袍的小小身影,手执火炬,满脸焦烟,一边点燃白蝉窗纱、重锦深帷,一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不给你们!南楚薛家的一针一线,全都不给你们!”
跃出殿门,突然看见不远处飞身掠来的僧人,被血染成赤褚色的僧袍,如今又绽开烈火烧灼过的焦痕,俊逸如仙的脸庞上,却是一片迷茫和凄怆。
薛琮玺一弯腰藏在汉白玉阶下,小狼般凶狠恶毒的目光,瞬也不瞬盯在他脸上。
我会记住你……杀生佛!文浚源!
我会记住,是你践踏我的家园,屠戳我的亲人!
文浚源在内城狂奔,勤政殿、琢阳宫、绣春宫、一间间掖庭、一条条宫道,越来越惊慌,越来越绝望!
来到南边的丹宸殿时,宫门已烧塌了一半,透过烈焰和浓烟,隔着十丈御道,他一眼便看见了正殿内的女子,手持火炬立在门前,三千青丝被烟气所袭,向上翻卷升腾,绉纱白裙在正殿的穿堂寒风中,烈烈作响。
她是这样美丽夺目,又是这样威严陌生,宛如火中的神祗!
归去来(6)
(稍安勿燥,后面还有情节!)
苏浅遥望着文浚源,用目光细细描摹,一寸寸、一厘厘,似乎要将他的样子镌刻在心里,突然连退数步,纱袖高扬,火炬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半弧,呼呼有声落在殿础下,浸满火油的枯柴轰然作响,瞬间腾起数尺高的烈焰,高及檐头!
“不!”文浚源低低叫了一声,整个身体向前扑去,撞碎了还在燃烧的宫门,袍袖下襟都着了火,却感觉不到灼热和疼痛。
“公子!”身后响起声嘶力竭地呼唤,不知道被谁和身抱住,挥袖甩开,双足一紧,又被齐膝抱起,随即双臂被另一人死死绞在身侧。
文墟和司凤使出了全身气力,拼却性命拖住文浚源,这清雅俊逸的男子,已经看不出本相,双目几乎滴出鲜血,额颈间青筋绽露,像垂死的野兽,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拖着身上两人,一步步挣扎向前。
十丈御道横亘在他和浅浅之间,难以跨越,就像隔着千山万水、彼岸天涯,眼睁睁看着那个纤秀女子,没有半点留恋,缓缓转身,向宫殿深处走去,再也不曾回望一眼。
冲天烈焰中,朱阁倾倒、樯梁崩塌,他的浅浅,终于离他而去,乘风、化烟……
靖清二十九年的岁元节,南楚国都青阙城被萧国大军攻陷,武帝薛琅琊在丹宸殿驾崩,因为皇城失火,尸骨无存;太上皇薛琅玑亲临前线,破城之时身中数箭,不屈而死,据传内城紫微宫中的女眷,没有一人逃出,全部葬身火窟,其中包括孙太后和废后苏浅。
八岁的永宁王薛琮玺,在兵丁亲随保护下,趁乱逃走,一路西去,在中途也没忘记收编南楚的残兵余部,等退守到海西边境时,已集结了三万之众,从此盘踞乌川、行临,举起“屠萧贼、复大楚”的义旗。
道义帝景天翘终于统一了沧江两岸,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南北萧”时代,由于南北合并初期,国事亢繁,薛琮玺的义军又屡次滋扰,使得他一直无法征服海西平原的纥合、乌图鲁各部族,可是一统天下的理想,始终放在道义帝心中,未曾有过半刻遗忘!
统率白袍军纵横南北、百战百胜的传奇人物—萧国车骑大将军文浚源,在南楚灭国后,不顾道义帝的苦苦挽留,一意请辞隐退,从此不知所踪。
归去来(7)
七年之后,乌图鲁部终于吞并了强大的纥合部,并顺利收编了草原上其他较为弱小的部族,占据了海西最富饶的牧场与水源。
初春草原上,遍地丰饶的禾草针茅,青黄碧绿交织,间中点缀着星点的野花,像一匹华贵无比的锦毯,直接云天,不远处的斡罗河在日光下化成蜿蜒银带,蒸腾着淡淡雾气。
一辆雪白羊车正在碧草间缓缓行进,桐油伞盖遮住了刺眼日光,边缘挂下长长的青蝉纱,只隐约看见里面斜倚着一个人影。
羊车旁紧跟着一匹赤火般的小马,马上少年银带束发、月白缎衣,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却长得俊逸无匹,眉如远山、眼如星子。
此时这美貌少年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喃喃自语:“九宫逢甲……九宫逢甲……”抬脸望天,苦思冥想半天,才转向羊车,语气有点发虚:“亚父,是不是‘九宫逢甲为九星’?”
青蝉纱中突然荡出三尺余长的柳枝,沙声微响,一闪即逝,少年低头看着手背上细若绣线的红色抽痕,咝咝吸着冷气,却不敢叫出声来。
“九宫逢甲为值符,第五十一!”羊车里传来温和却虚弱的男声。
少年立即喜上眉梢,叫道:“这个我知道,太冲小吉与从魁!”
“不错,第三十六!”
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歌声,婉转悠扬,穿透云霄,唱歌的人大概年纪还小,曲调虽然好听,歌声中却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稚音,并没有太多技巧:
君不见胡地草创争天禄,群雄睚眦相驰逐。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歌者赋华屋……
正挠头苦思的少年几乎从马上跳起来,笑道:“我知道了!阴遁逆丁奇顺行……”
羊车中的男人似乎陷入沉思,久久未答。
“亚父?”少年拔马靠过来,弯下腰想掀开纱帘看个究竟。
车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难以抑止的剧咳,男子一倾身,左手穿过青蝉纱,已死死攫住他的手臂,月白箭袖上的那只手,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手背上筋络突起、纵横虬结。
那人半倾着身体,咳得嘶心裂肺、难以喘息,“噗”一声,青蝉纱和月白锦缎上,顿时绽开星星点点的紫红色血花。
归去来(8)
少年脸色大变,冠玉般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颤声道:“我……我去叫文墟叔叔!”
“阿洛!”男子低低呼唤,声若游丝:“不相干的……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那一年,在苍原上策马飞弛时,听见她清越歌喉,和着哀茄,正是在唱这首西都引,仿佛又看见她穿着缥绿胡服,脸上是足以照亮黑夜的明媚笑容,向自己飞奔而来:“浚源哥哥!”
心中尤如万刀齐割,痛楚翻涌漫延,一股热流势不可挡,冲上额后、鼻间,只是眼眶始终那样干涸……原来世间有一种痛,叫作欲哭无泪、欲叫无声!
终究是没有心思,再考教绥洛的八门生化、奇门遁甲,远处那个小牧童的歌声也已沉寂下去,海西草原上,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辚辚车声。
文墟和司凤已在斡罗河畔扎好营帐,用生铁器皿和丝绸向牧民换了食物与牛羊。
这七年来他们为了治愈文浚源旧年的剑创,跋山涉水、四处流浪,只要哪里传闻有圣手名医,便会走去哪里,文浚源不阻止也不鼓励,事实上,自从丹宸殿前,两人拼死将他从火场中抢出来后,便极少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