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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微微咬着牙,声音清冽却镇定:“不度事之难易,我只管有进无退!”
俞药苍老清矍的脸上,渐渐绽放坚毅的神采,傲然道:“姑娘慨然无畏,我又何惧一死?”
第21卷
思之慎(1)
苏浅被送入长微宫时,已经过了未时,自从武帝被软禁在丹宸殿后,太上皇白天在勤政殿处理国事,夜间才回东庑休息。
薛琅玑并没有立即面见苏浅,而是令羽林卫将她带到东庑前,跪在阶下等候。
心里很清楚,这是他给自己的下马威!
令苏浅心中疑惑的,其实是俞药的神态,他数次欲言又止,眼中蕴着深切的怜惜,他几乎是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用膳,送她入宫前,像对待女儿一样,爱怜地抚摸她的长发,让她茫然失措、无所适从。
跪在东庑前,头顶是冬天里的冷白日光,石板里的寒气,渗透几重衣衫,逼入骨缝深处,僵痛而麻木,身后突然传来沙沙足步声,有内侍碎步上来开道,随后身侧掠来一角靛青色缎袍,紫貂镶边,下摆绣有水脚和朱纬,腾云龙仍然是四爪。
苏浅不抬头,表情从容自在,心里却暗暗叹息:薛琅玑收敛了锋芒,就算大权在握,也并无逾制,没有急着穿上皇帝的冠服,被俘的日子,看来已经教会了他,什么叫作藏而不发、韬光养晦。
“抬起头来!”
苏浅缓缓抬头,看见薛琅玑负手立在身前,数步之外,内侍们簇拥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秋香色九蟒袍,正抿唇瞧着自己,眸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阴冷狠毒,正是曾在琢阳宫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薛琮玺。
心中略动,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孟青岚曾说过,薛琮玺被封为永宁王之后,或许愿意帮助自己,可是这孩子的眼神太过可怕,那种小狼般的狠决,令人一看之下,几乎冷到了心里。
“果然是你!”薛琅玑冷冷笑了,猛转身举步进了东庑,“随我进来!”
东庑是宫廷之中堆放杂物的处所,与豢养犬马的御行监相邻,空气中弥漫着草料和马粪的味道,一进三间小屋,零散着粗木家具,里间青布帘掀着,可以看见靠墙的土坯炕床。
孙太后眼疾未愈,只有左眼可以略略看见一些光明,闻声已经从内室走出,扶着桌沿弓身请安,薛琅玑从海西回朝后,调了宫女来服侍,实际处境已经比之前要好很多,完全不难想见,之前他们母子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思之慎(2)
薛琅玑撩襟在木桌边坐下,斜睨着她,脸上露出阴森的笑意:“我被俘期间,有劳武帝陛下与苏皇后照应我的妻儿,我一定会好好报答。”
废后诏已颁传天下,他仍然称自己为“苏皇后”,又说“照应我的妻儿”,显然没有打算放过薛琅琊的枕边人。
虽然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苏浅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不安、忧虑、骄傲、畏惧……似乎是在面对最寻常的人与事,也毫不关心将要面对的命运。
薛琅玑并不动怒,只是有些好奇,若到了那一天,真得死到临头,这个女人还能这样故作清高吗?
在那拉提山他已经看过太多这种人,不管是纥合贵族、被俘的南楚军官或是海西其他部落的牧民,一开始还勉力维持尊严与气节,随着大雪封山的时间越来越长,寒冷和饥饿渐渐摧毁人性,很快不管高低贵贱,都会为一杯马奶、半块糙米饼,举刀杀人或奴颜求生,他能活到今天,说来全靠乌纳林的另眼相看。
不过直到他爽快地放自己和俞药回到南楚,薛琅玑才终于明白,借他之手掀起朝廷内斗,一举铲除薛琅琊,才是乌纳林真正的目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乌图鲁汗王眼里,薛琅琊是才最强大的敌人,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拔去这肉中刺、眼中钉。
上下打量眼前粗衣布服的纤秀女子,薛琅玑淡然道:“苏皇后就去丹宸殿吧,当年你与他共享富贵,如今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免也太过无情!”
苏浅垂着眼帘,不让他看见心愿得偿的喜色,在客栈中苦思一昼夜才想出的计策,实际上完全不可预测,不过直到目前为止,一切还在按自己的设想进行。
薛琅玑竟然想将她囚禁在丹宸殿,这就意味着能够见到宝倌,也能够见到炽书!
来到丹宸殿前,暗自目测,宫门前竟有一百多名羽林卫,箭矛如林,严阵以待,听见重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苏浅独自立在槛前四下张望,原来宫娥内侍川流不息的广屋华厦,如今静无人息。
思之慎(3)
正殿里大概有人听见宫门前的动静,朱阁门吱呀一响,炽书出现在门前,他脸色极为疲倦,眼底满布血丝,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怔住,瞬间脸上转换了好几种表情,有惊异、有烦扰,还有某种说不出的郁结。
苏浅举步走上前,轻声道:“陛下还好吗?”
她看见炽书脸上顿时紧绷起来,侧身走出正殿门外,挡住了她的去路:“有劳你费心,陛下不想见你!”
定睛望着炽书,他的个性之中,虽有几分薛琅琊式的骄纵傲慢,却极度忠诚,决不会假传他的意志,看来宝倌是真得不愿意再与自己相见,心中百味杂阵,脸上却绽开淡淡笑意:“不妨,我住偏殿!”
前一夜下了鹅毛大雪,第二日翌晨,整个丹宸殿前,楼阁松枫堆银撒玉,恍若仙境,不似人间。
可是炽书却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正殿没有烧起地龙,雪夜里冷得尤如冰窟,薛琅玑虽然每日会送入饭食,可是却并没有送来木炭,只要能保全薛琅琊的性命,显然并不在乎他多吃些苦头。
炽书侧立在长窗边,从朱棂缝隙中悄悄看着庭中的苏浅,正持着竹帚一路扫来,由宫门直到正殿阶下,她仍穿着入宫时的短襦罗裙,步姿摇曳,意态从容,像在雪地中绽开了一朵青莲花。
“她在做什么?”身后重重深帷中,传来嘶哑暗淡的男声。
炽书急忙从长窗边回转身,弓身回话:“她在扫雪!”略一沉默,又小心地道:“这几日她天天都会清扫宫门到正殿前的御道,然后默默来回走两个时辰,好像在想什么令她为难的事……”
帷中寂然无声,良久才听见薛琅琊缓声道:“打开长窗,帮朕束紧腰甲!”
炽书脸色骤变,声音颤抖,竟然有几分哀恳之意:“陛下……”
他听见帐中男子声音越来越低沉:“朕必须……让她安心!”
苏浅扫到正殿的朱阁门前,回头看去,白茫茫的深庭广院中,一丈余宽的青石御道上没有彻底清扫干净,仍蒙着沙土般一层薄雪,星眸凝重而坚定,回转头挥起竹帚,她要扫出青石褚砖、龙凤御道。
宝倌一定会有机会,从这里走出去!
思之慎(4)
一边清扫,一边倒退着走下阶陛,呵出的轻雾凝成霜,沾在鬓发长睫之上,略抬头拭去,突然看见正殿前开了两扇长窗,薛琅琊负手立在昏暗的殿内,冷冷瞧着她,他线条硬朗的额颊,在暗中显得毫无血色,更衬得鬓眉如黛,那双墨中透蓝的双眸,在即将对上她视线时,漠然而冷淡地转开。
看着他消失在长窗之后,苏浅略怔了怔,突然对自己笑了起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宝倌如今是真得放下了,她应该比任何人都开心才对!
“你笑什么?”身后响起稚嫩却阴冷的童声。
回头看见身穿九蟒袍的薛琮玺,带着几名羽林卫立在身后,与薛琅玑酷似的清秀脸庞,带着某种阴谋家似的思索和轻蔑:“他这样待你,你就不生气?”
苏浅向他灿然微笑:“回殿下,我欠他很多人情,一心想着报偿,不管他怎样待我,我总是不会生气!”
薛琮玺削瘦的肩略略一动,眸光微闪,冷哼道:“你这话意有所指吧?不过就是惦着当年琢阳宫前的事,如今跟我要恩典罢了!”
苏浅心中大惊,喉咙竟有些发紧,她没有料到,这个孩子竟然早慧至此,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用心,表面上仍然装作一派愕然:“殿下不过八岁,能有什么恩典给我?”哧声笑了:“寻仇、报恩,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
薛琮玺双眉蹙起,眸光又森冷了几分:“你瞧不起我?自父皇回朝,东庑中政令,有两成是我代他朱笔御批,我年纪尚小,征战沙场还需几年,不过宫墙之内,还很少有我办不成的事!”
听他用这样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老成的话,苏浅只觉得愈加心惊,孟青岚并没有看错人,这个孩子只怕是关键所在,不满八岁便封为永宁王,看来也决非是薛琅玑一时冲动。
薛琮玺又冷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苏浅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当年琢阳宫前的事,殿下不必挂怀,如今我将与武帝陛下待罪同死,从前没有,如今更不会要你报答!”
薛琮玺眉头又是一皱,拂袖转身,头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