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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怔了半晌,才低声道:“陛下在山隐寺前发过愿,难道这不是您想要的?”
薛琅琊语气低沉得可怕:“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养珠跪我、求我,不要养珠叫我陛下!”
略略垂下脸,苏浅顺从地柔声唤他:“宝倌!”她姿态那样安祥,语气那样宁定,好像眼睁睁看着一片秋叶,离开枝头,归于虚空:“枯水桥前,他答应过不再南征,希望陛下以苍生为念,收兵回朝……”
砰一声脆响,白瓷笔洗在帐中毡毯上摔得粉碎,薛琅琊眸中怒火如炽:“你是为了这个才回到朕身边?”猛然起身,数步便到了她眼前,气息粗沉:“朕却从来没答应过,不会北伐!”
苏浅半仰起脸,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宝倌,你这样征战不休,到底想要什么?天下一统?四海归心?”
握住她纤细的双肩,薛琅琊眼底泛红,定定望着她:“我要养珠!若是养珠不肯要我,我就去争、去抢、去搏、去杀!直到大家都无路可退、无处可躲!直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两情相悦、美满如意!”
烟似树(8)
苏浅略略一怔,低下螓首,从薛琅琊的角度看去,她纤长雪白的粉颈,像折断了一样,良久,纷乱长发下响起幽幽叹息:“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但我不能说谎……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薛琅琊俯视着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满心恐惧。
早该明白的!他的养珠,是一只没心没肝、任性妄为的小狐狸,就算自己用血肉奉养她、用心腑温暖她,却永远不能让她忘记那个白衣谪仙,只要他在远方召唤,她就会毫无眷顾、弃他而去。
他是那么害怕,害怕她知道那个男人的消息,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颈上的剑伤是拜谁所赐……
苏浅被安置在金銮皇帐内,梳洗更衣、进膳奉茶,虽然行伍之中,诸事从简,却也没有轻慢了她,自从她说出了真实心意,薛琅琊便没再跟她说过一个字,心里空悬着,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子时刚过,突然听见震慑心神的鼙鼓声,一阵闷雷般滚过南楚大营上空,苏浅惊得跳起身,奇怪的是,虽然这样大的动静,却并无内侍入帐向她禀报。
披衣冲出皇帐,遥遥看见隔江伫立的随阳城,一东一西两侧,有两挂流光溢火的焰桥,呈弧形映红了小半个夜空,青烟滚滚遮蔽了月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硫磺气味。
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大概是薛琅琊布设的山临阵,在随阳城东、西两个方向,分别筑成高过城墙的山丘,此时铁弓营在山顶射出难以计数的硫磺箭,在夜空中竟化成了两座壮丽无比的火焰桥,向随阳城落下。
一股森森寒意顺着背心浇下,薛琅琊还是动手攻城了,难怪这大半日他都不愿和自己照面!
每一枝硫磺箭落在城头,都会爆出一朵细小的焰花,十万铁弓营射手,前后交替、连珠齐发,烈火箭阵尤如滔天洪水,源源不绝迎头浇下,将半壁城墙烧得渐渐泛红,青砖夯土已经开始龟裂,苏浅立在帐前,直看得心胆俱裂、难以动弹。
烟似树(9)
她并没有注意到,金銮帐后突然掩过一片水波般的白影,为首的毫无声息潜到她身后,闪电般出手捂住她的口鼻,右手寒光乍吐,一剑向她喉间斩下。
半空中突然伸过一柄战刀,剑刀两刃相交,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之音,在夜空中爆出一长溜火星,来人籍这一瞬已将苏浅猛拉到自己身侧,几乎是在同时,周围跃起数十处火焰,将整个营地映得有如白昼。
苏浅在电光火石间,已经从死到生,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这时方才看清,刚才救了她的竟是刁白,此时正将自己护在身后,战刀斜斜拦在胸前。
面前那个偷袭她的人看清她的容貌,失声低呼,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惊讶。
苏浅从刁白身后望过去,顿时呆了,金銮帐前正慢慢涌出一队士兵,夜袭之时竟也穿着白袍银甲,在火光中一片煌然夺目,实在是极度狂妄嚣张。
为首的那个男子身高腿长,容貌却是再熟悉不过,竟是泽水,他看到苏浅,显然出乎意料之外,愕然呆立在当地。
为了今夜的攻城决战,南楚营中倾巢而出,只留了一千近卫军和一些侍从随扈,此时虽然四处出没着白袍军将士,却没有半点兵刃相交和呼喝打斗的声音,显然刚才已被全部暗杀。
泽水有些难堪,半晌才道:“方才不知道是苏姑娘,差点错手杀了你……”
苏浅已经顾不得他说什么,只是在心中反复对自己说:白袍军……是白袍军……当年离开南楚远伐萧国的白袍军,如今应他之命,倒转矛头,将刀锋指向故土和家园,这是否意味着,那个人已经完全不再顾虑忠义节气?
“文将军!”泽水神色一肃,望向两人身后。
刁白转了半圈,返手将她护在身侧,眸光如铁狠狠盯着来人,苏浅在他臂间,脖颈僵硬、长睫低垂,几乎不敢抬头相望。
“苏皇后,别来无恙?”那个温文有礼的声音,听来应该使人如沐春风,对苏浅来说,却像利剑和寒冰,轻易便刺入骨髓肺腑,令她从头到脚抖作一团。
烟似树(10)
终于一点一点抬起头,怔怔望着来人,胸中像有一股洪流,冲击回漩、激荡不定!
他瘦了……原本清润的双颊微微下陷,颧骨和下巴线条略显凌利,菱唇微微翘起,表情看来温存柔和,凤目中却流出几分陌生的狠决和阴森。
文浚源盯着苏浅,长眉微微掀起,露出和煦如春阳的笑意:“我以为你还在青阙城,在你的琢阳宫里,统领六宫,母仪天下!”
他无情的讥嘲,并没有让苏浅回过神来,在这刻,全部意识已被摄去,脑中只余一片虚空……
浚源哥哥这是什么打扮?素净的白色僧袍,大袖宽襟,脚下是六耳麻鞋,他已剃去一头流瀑般的乌发,明净光洁的头顶正中,只有一个淡白色的戒疤。
山隐寺那惊鸿一瞥,竟然真得是他?胸中剧痛,揉断肝肠,泪水走珠般纷纷落下:“浚源哥哥……”
文浚源合什打了个稽首,微微笑道:“我的法号是大难,阵前也有人称我杀生佛,以后,苏皇后不要再叫错了!”
“苏皇后!”刁白突然提气怒喝,苏浅全身一震,清醒过来,怔怔望向他。
他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痛恨,声音极低,几若不闻:“陛下不许我参加攻城战,要我留在营中保你平安,他对我说起当日夫子庙前的旧事,他说没有你,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可是刁某不懂……”他咬着牙道:“你哪里配陛下这样待你?”
猛然俯身,将苏浅拦腰抱起,刁白将战刀舞得尤如泼风一般,向白袍军中杀去。
这次夜袭南楚军营事关重大,除了乾金,道义帝的另四个御前护卫全部到场,巽木、泽水、离火、坤土都知道苏浅与文浚源的旧事,此时齐齐转头,等他示下,而参予夜袭的三千白袍军,全都是经过洛都攻城战之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英,他们跟随文浚源远征八千余里,出生入死,就算征伐故国,也只遵他一人号令,此时纷纷望向文浚源。
文浚源仍是淡然微笑,慢悠悠地下令:“别伤了他们,也别放了他们!”
烟似树(11)
刁白所到之处,白袍军像水流般退泄,避其锋芒,却又从别处淹来,竟是将他当成老鼠般戏耍,他杀得双眼血红,突然厉声断喝,手臂一挥已将苏浅抛出丈余,没了负累,数个纵跃便落在前方,抡圆战刀摒开白袍军士兵,在苏浅即将跌下时,伸手一抄又将她拦腰抱住。
这么来回抛接,白袍军又不敢伤他,竟让他带着苏浅冲到了营地边缘,文浚源姿态闲澹,只是运起轻功,跟在他们身后三丈左右,并不远离。
这里是一片树木纷杂的密林,火光照不过来,隐隐可以听见林后轰隆隆的江流声,出了林子大概便是沧江。
刁白看见始终无法甩脱文浚源,揽住苏浅的手臂紧了一紧,附在她耳边低低道:“等会我会发力将你抛开,向林中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苏浅抬头看见他的侧脸,刚毅沉凝,眼底一片视死如归的坚定,心知他大概是要与白袍军以死相拼了,心中惊颤,只能说出一个字:“不!”
刁白目光如冰,一字一句地道:“你叫陛下空爱,可不要叫我枉死!”猛然抬手,臂上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将她高高抛起。
失声惊叫,在半空中看见远处那个白袍僧人,目光幽碧,军营里的微弱火光映在他的侧脸,隐约看见他的神情,竟是令人胆寒的愦怒怨毒。
“用影箭连弩,给我杀了他!”沉声喝出这句,身形骤长,一溜疾烟般掠向苏浅落下的地方。
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