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母亲!”缓步上前,薛琅琊深深垂下头,暗自希望乌夫人不要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痕。
“宝倌,你去哪了?”乌黛云幽幽道,并未转过头,也未有任何情绪波动。
“去夫子庙前,和几个地痞打了一架!”在母亲面前,薛琅琊从不曾说过假话,他希望能得到母亲温言宽慰,哪怕是一个痛惜的眼神也可以。
可是,今日同往常一样,显然也要让他失望了,乌黛云只是绽开一抹讥嘲的笑意:“果真同你父亲一样,暴戾成性,十三年前,他率部闯入乌图鲁族,你的外公外婆舅姨兄姐,全数死于他刀下……”
“母亲……”薛琅琊颤声低语,近乎哀求,父亲残忍屠杀母亲全族的故事,他自懂事起,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每一次都像钝刀在心头切割,痛不可言。
“尤其是你大舅,被倒缚于营地前,剃尽长发,割开顶门,涂上蜂蜜,任虫蚁啮咬,号啕九天而死,幸好他的孩子、你的表哥乌纳林,当时在纥合国为质,逃过这场灭族大劫!宝倌……你真是爹的好儿子!”乌黛云发出阴森森的冷笑。
“不要再说了!”薛琅琊痛苦地低语,“孩儿和他不一样,选在夫子庙前相斗,是因为要看着门前青纱灯上那六个字,‘行之笃,思之慎’,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像他那样妄杀无辜。母亲,我和他不一样!不一样!”
“是吗?”听着他痛彻心肺的凝声低语,乌黛云不为所动,冷冷摒出两个字,自顾自旋身去了,月光下九曲桥上孤单的少年,满面青肿血痕,袍襟微微抖颤,广袖内,双拳攫得死紧,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一见误(7)
辰时刚过,苏家茶寮已然开张,穿着柠黄短衣,头挽双丫髻的苏养珠正在支檐篷,一转身突然看见篷下方桌边已坐着一人,满脸青肿未消、伤痕尤在,闪烁幽蓝光芒的双眸,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宝倌!”那夜的不愉快还隐隐约约留在心里,苏养珠却不想深究,向他微微一笑。
恭立在一边的护卫薛庚和炽书忍不住讶色,齐齐抬头望了她一眼,除了夫人外,公子从不曾让第二个人称呼过自己的乳名,就连贵不可言的生身父亲也不行,这玉雪可爱的女孩儿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叫了出来,公子似乎也并无愠色,真是奇怪得紧!
这一日正逢新晋生员礼拜夫子庙,要有延续一整天的开灯仪式,青阙城居民大都挤在夫子庙前看热闹。
苏父苏母见生意冷清,便关了茶寮,让苏养珠去瞧热闹,薛琅琊也屈尊纡贵,与她挤在夫子庙前的人群中观望,一袭淡青色广袖阑衫已然灰尘仆仆,听着夫子吟诵了大半个时辰的之乎者也,苏养珠终于耐不住性子,掉头向人圈外挤,却觉得手腕一紧,转头看见薛琅琊半垂眼帘握住自己手腕,唇角向上微翘,紧跟在自己身后。
贡院之后是青阙罗浮山,半山都是桃林,虽不是春季,没有桃花看,但是细叶如织、嘉木成阴,明媚的阳光透过桃枝,照映在如丝碧草间。
“行啦!你可以松手了!”一直走到罗浮山桃林中,薛琅琊也没有松手的意思,苏养珠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对不起!”听她出言,少年冠玉般的脸上浮起微红,缓缓垂下手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眸微垂,径自出神。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冷不防少女凑近他身边,长睫下杏核般的双眼盯着他细瞧,薛琅琊微微后倾身体,脸上更红。
“在想一件我目睹过、宗府望族的家事……”
“什么家事?说来听听!”苏养珠已坐在碧草间,背靠一株虬劲的桃树枝干,好奇地仰头盯着他,叶间投下的斑斑光影,更衬得她绮年花貌、肤色融融。
薛琅琊将目光移向桃林深处,声音已然有些凝涩:“那家宗府家主,好多年前娶了世仇之女为侧室,还生了一个孩子,但是族中长老主事,多对此婚事不满,颇有微辞,家主为了安抚本族子弟,只得将那个女子与孩子安置在府外养着。”
一见误(8)
乌中泛蓝的双眸渐渐涌上迷惘之色,少年低低道:“这十数年来,那个女人与孩子相依为命,虽然锦衣玉食,却一直不能认祖归宗,而那家主,时时会到外宅,对那女人和孩子嘘寒问暖、百般照拂,可是只要提到份位之事,就会不置一辞,颇见推委之意。你说这家主,待那对母子,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苏养珠一直凝神细听,半晌才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薛琅琊剑眉微挑,转目在她脸上,唇角略弯,露出冷厉神气:“自然是真话,若要听假话,我又何必来问你?”
心中暗叹,这少年脾气还真坏,苏养珠双肘搁在膝上,点漆般的眸子与他对视:“既然是家主,定然是高才大略、贤明练达之士了?”
薛琅琊略微沉吟:“他……他确也当得起这几字!”
“这样的人,治国都可以,勿论齐家了吧?怎会容忍自己的爱姬骨肉,沦落在外这么多年?”
面前的少年,已然呆了,脸色忽青忽白,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气竟然有些可怕,苏养珠并不畏惧,淡然道:“若被自家长老主事,制肘到这种地步,他也不能算宗府家主了,除非他本来就对那位世仇之女心存忌惮,不愿向她许下白头之约,永结百年之好!”
少年咬肌抽搐,双眸深处射出骇人的蓝光,前几日被打断的鼻骨伤痕未愈,鼻梁向右略歪,望来竟有些狰狞:“那个孩子呢?他也不想要了吗?”
“有世仇一半血脉,若要心无介蒂,需要非同一般的广阔胸襟……”苏养珠悠然轻叹,低语道,“早就说过,真话总是不会太好听!”
薛琅琊倒数半步,阴鸷的双眸死死盯在她脸上,神情怨毒至极,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咬她一口,半晌突然拂袖而去。
因为苏养珠的那番话,这月余乱梦纷纷,薛琅琊一声长叹,在纱帷中的低榻上睁开眼睛,外面长窗一定被炽书打开了,吹入帷中的微风,带着粘腻的暖意,静静盯着头上织云轻纱帐顶,似乎又浮出黄衣少女的浅颦低笑,他轻咬牙关,不知何时,已自语出声:“胡言乱语……”轻声叹息,侧身手指探入锦枕之下,摸到那条双蝶腰带,紧紧攫在手心。
一见误(9)
“宝倌,谁胡言乱语?”帐外突然传来清冷的女声。
薛琅琊脸上笑容顿时消逝,翻身坐起,掀帷走到寝间外,垂首道:“母亲!”
窗下红梨木矮几边,端坐着绝色的乌黛云,今日略施粉黛,长发梳着飞仙髻,身上也换了朱色锦衣,更显得明眸皓齿、艳光夺人,只是神情还是那样清冷:“今日他要来府上,你不要出去了!”
“是!”
看着面前的少年,穿着玄色寝袍,虽然神情有些惨淡,却眉青若黛,面如冠玉,继承了自己的惊人美貌,也继承了那个男人的高华气度,乌黛云心中似乎被插进一把尖刀翻绞,冷冷笑道:“如今母亲要依仗你,若是你也自甘下流,成日在市井间厮混,定然讨不得他的欢心,我们母子二人,说不定有哪天就会被送去和你大舅相见了!”
薛琅琊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他感到母亲起身站起,随即绣有银色西番莲的朱红裙裾自面前拖逸而过,乌黛云不声不响已然离开,拼命忍住眼眶中热流,少年半仰着脸,死死盯着檐前几只白色水禽。
听笙阁在观澜居对面,中间隔着后花园的响铃湖,入湖的水道塞满带有孔洞的巨石,由高处泄入湖中时,发出泠泠啷啷的水声,有若银铃,因此湖名响铃。午时在临水的听笙阁用过午膳,仆妇们奉上雨前雀舌茶,纷纷退在一边。
端坐主位的男子身材高大,戴着玄色峨冠,身穿靛青绣袍,脸型刚硬,目光如炬,啜了口清茶,向乌黛云和声道:“近日纥合国派了使臣,说是一字并肩王要莅临青阙,看来真个当南楚是墀下之臣了!”
乌黛云脸上犹有微笑,声音轻柔:“五年前毛将军在海西边界败给了纥合的镇国君、如今的一字并肩王,割地500余里,岁岁朝贡,在陛下眼里,原来咱们还不能算臣国?”
南楚元帝薛千峦脸色微沉,精亮的双眸已蒙上一层冰冷的阴翳,思忖半晌淡然道:“乌姬说得有理,万幸早在十三年前,朕就先行灭了海西的乌图鲁全族,如若让纥合与他们南北呼应,只怕如今的形势,对南楚更加不利!”
一言既出,乌黛云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裾下露出的半只绣有琢花的朱红丝履,而薛千峦已然恢复了常态,笑道:“琅琊近日学业可还好吗?要不要换个老师?”
一见误(10)
乌黛云缓缓起身,垂首施了半礼,淡然道:“妾身累了,宝倌在这里,陛下直接问他罢!”并不等到薛千峦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