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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面前女子越来越沉静,所有情绪似乎在一瞬间藏入重重深帷之后。
“他既然远征萧国,你以为我还会顾惜这具身体?”苏浅胸中发出长声叹息,幽幽道:“一切遂了王爷心意就是!”
怨憎会(6)
步出经纬堂时,薛琅琊并没有半分心愿得偿的欣喜,这不是他自十二岁起,念念不忘的时刻吗?七年前花神庙的银杏木下,十四岁少年曾经信誓旦旦说过:我若是爱上了某个人,永远不会恨她,也永远不会叫她恨我!
沉重的哀伤席卷全身,薛琅琊止步在悬桥正中,惨然微笑,就算拼尽全力想挣脱,终于还是走上了父亲和母亲的旧路……
第二日,薛琅琊派了数名侍女到经纬堂,照顾苏浅的起居,纳采礼过后,撤去了院前的守卫,自此苏浅可以随意出入长庚王府内外。
他每日向近侍询问苏浅的近况,得知她仍然照常起居饮食,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越来越少言寡语,有时候甚至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不论世事烦扰,时间总是按照自己的脚步,静悄悄流逝,请期之礼已过,想到从少年时倾慕到如今的女子,终于要成为自己的正妃,薛琅琊越来越感到不真实,这一日处理完公事,已是人定时分,只带着炽书来到经纬堂。
透过院门侧的雕花山窗,薛琅琊看见吊桥尽头、湘竹廊檐的阴影中,坐着一个苍白的影子,正是穿着寝袍的苏浅,环拥双膝,席地而坐,长发泄了满地。
炽书上前欲推院门,却感觉手腕一紧,已被长庚王紧紧握住,大惑不解地回头,看见薛琅琊微微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别吵扰了她,我在这看看就好!”
再转目朝向山窗,正对上寒冰般凌冽的眼神,女子身形望来盈盈冉冉,似乎不像实体,只有那黑晶似的双眸,像水中石岸、烟里山峦,沉重得令人难以逼视。
两人隔窗相视良久,薛琅琊突然冷冷一笑,推开院门,缓步走到苏浅身边,垂头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段时间,你自由了,却没有踏出经纬堂一步!”
苏浅不动不语,像成了一尊雕塑。
“想必已经听说了吧?养珠与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六!”话刚出口,薛琅琊满意地看见,像平湖上拂过一阵轻风,那具纤细的身体颤抖起来。
怨憎会(7)
“下月半是文将军出征的日子,太常署这么安排,是希望他能够参加你的婚礼……”单膝跪下,握住苏浅抱住膝头的双手,触手沁凉,虽然是夏日,廊下湖水蒸腾,夜间湘竹地板仍是结了一层细露,这一跪,膝头已是一片濡湿,咬牙道:“你这样坐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啦……”女子幽幽开了口,“我坐在这里想,假如就这么跑过吊桥,跑出长庚王府,跑过长街,跑回京西都督府,那该有多好?”
这温软细柔的女声,似乎将薛琅琊带回了许多年前的花神庙,自己立在松花色车盖下的阴影里,背靠泥金板壁,听着她用那样不可抗拒的悲悯声音,对母亲细细求恳,心底最柔软的部份在膨胀、翻涌。
垂头与她两额相抵,声音柔和下来:“我早已许你自由出入,你为什么没有跑掉?”
苏浅不躲不闪,青草般的呼吸飘拂在自己脸颊上,似兰非麝:“可是,我跑回去做什么呢?听浚源哥哥劝我,安心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或者他会说,性子刚强、不通转寰,决非好事?他大概还会说,不论发生什么,浅浅一定要先学会保全自己……其实,若是浚源哥哥不再需要,我又何必要保全自己?”
垂头看见她涣若冰雪的腕间,挂着朱红色的五粒珊瑚珠,在暗夜中,颜色是那样浓艳,几乎刺痛了眼睛,薛琅琊慢慢松了手,半晌才涩声道:“大婚过后,我不许你再想他,也不许你再提他的名字!”
略一犹豫,又艰难地道:“他双亲尚在,有阿重,有小满姬,可是我,只有你一个……”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这是在要她可怜吗?几乎难掩软弱之态,这个时刻,她求什么自己都会答应吧?就算她要那个谪仙般的男子留下,自己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是苏浅错过了这个大好良机,双眸放空,似乎已经神游到别处,她没有看见面前男子缓缓起身,也没有看见他隐忍着离去,只是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怨憎会(8)
七月将过,长庚王在府内宴请萧国流亡太子景天翘,歌隐舞隐也在席中,隔空传来峥琮琴声,忽而徐若清泉,忽而疾如繁管,自然是歌隐的涉幽琴了,听在经纬堂的侍女朱衣耳里,不过徒增烦闷而已。
虽然王爷传令这位未来王妃也要列席,可是苏浅完全不予理会,没有梳洗更衣,像往常一样坐在廊下发愣,而向来严苛的长庚王也大异常态,并不勉强,如此一来,作为贴身侍女的朱衣,自然是没份观赏歌隐舞隐同席而列的盛况了。
“苏姑娘,王爷说夜里风冷露重,最好不要坐在风口里才是……”朱衣陪着小心劝告,眼前女子一言不发,安静得似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院门吱呀一响,绿带侧身闪进,这个性子开朗的丫头一进门便笑道:“我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
朱衣蹙眉,向她使了个眼色,绿带顿时噤声,怯怯地望向抱膝而坐的苏浅,却没料到苏浅突然抬起眼,轻声问道:“她今日跳的什么舞?”
朱衣绿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异之色,稍停绿带才笑道:“舞隐娘子今日跳的是章丹巫步,歌隐抚琴,绥校尉用重剑击鞘以相应和,婢子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此舞只应天上有!”
苏浅脸色微变,声音已有些发颤:“绥校尉来了?那么文大人……”似乎觉得不妥,她咬住下唇,咽下了后半句话。
“苏姑娘是指文将军吧!兵使诏已下,如今文大人已升任左戎直阁将军了!”绿带不知道内情,满心以为义兄高升,苏姑娘会非常高兴,可是眼见面前的女子,清丽眉眼越来越黯淡,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婢子没有看见文将军……”
苏浅缓缓起身:“帮我更衣!”
“更衣?”朱衣绿带一时怔在当地。
“王爷不是要我列席吗?”苏浅俏生生立在当地,声音极冷。
朱衣绿带自作主张为苏浅挑了件绯红色长裙,从肩至脚绣满朱色云纹,两只流云般的绯红色纱袖却素净无华。
刚挽了垂鬟,苏浅便立起身:“行了!”
朱衣绿带不敢作声,只得跟在她身侧向外走,一袭华丽的云纹红裙,衬得素面朝天、毫无簪环的苏浅,尤如冰雪雕成的人儿。
怨憎会(9)
宴席摆在听笙阁的临水高台上,阻住侍从通报,苏浅隐身在阁外,看见里面烛火通明,一圈出云案间,小满姬正在跳章丹巫步,今日她脸上戴着一只淡金色面具,与那日斗艺不同,白色短襦下,不是七色虹裙,而是一寸寸浅深相间的虹彩色,缀成团扇般巨大的圆裙,用细碎的巫步轻舞时,百色虹光轻飘飘掠过阁间的汉白玉砖地,惊艳绝伦。
苏浅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歌隐秋谈,他穿着静灰色道袍,前襟略敞,露出清瘦的胸膛,因为只是天一观的俗家居士,长发并未束成道髻,只是随意披泄在肩头,眉目俊美得几乎不像男人,大概为了冲淡这种观感,颔下留有微髯。
秋谈抚琴的方式有些奇怪,涉幽琴被竖抱在怀中,五指如飞随意撩拨着七根丝弦,奏出一曲悠扬诡谲的巫歌,他身边半倚着绥重,已经有了七分醉意,重剑出鞘撇在地上,显然已无力拿起。
席间并没有那个想见的人,苏浅暗自叹息,静悄悄的向后退去,还未退出听笙阁,突然感觉背后跟上一人,低声道:“随我来!”
百忙中并没忘记带走朱衣绿带,担心她们会禀报给薛琅琊,苏浅心中砰砰乱跳,跟在那人身后疾行。
退出听笙阁,到了与观澜阁相连的九曲桥上,那人才转头向她微笑:“没想到迎风茶楼一别,再相逢时已经要称你为长庚王妃!”
今日乔景穿着螭龙纹缎袍和玉笈纱冠,已经不再是寻常仕子的素净衣衫,苏浅上下端祥他,神容淡淡的:“当日一别,我也没料到,不能再称你乔公子,要改称萧国太子殿下……”
景天翘不以为忤,向朱衣绿带吩咐道:“我与苏姑娘要走一走,请两位姑娘在此等候,不要擅离!”
不愧是萧国太子,虽然语气温文有礼,其中的命令意味却不容置疑,朱衣绿带惴惴不安地对视一眼,垂头应了。
两人并肩走过九曲桥,就立在观阑居门前的垂柳下,景天翘向苏浅笑道:“苏姑娘信得过我吗?”
“当日大泽镇我就说过,有时候一面之缘,已经可以成为朋友,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听出她语声中略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