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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提了一下手中毡:
“这东西,是你们的?”
谭啸对老人这种奇异的谈话,感到新奇,同时更感觉到一个人生命之能,是多么值得骄傲。
他怔了一下,笑道:“不要紧,老人家你留着用吧!”
“嘿!那怎么行?来!接着,小伙子!”
他说着就手一掷,这床毡就像一片黄云似的,朝着谭啸当头罩来。
谭啸伸手一接,不由后退了两步,心中一惊,暗忖这老人手劲倒是不小啊!
再看那老人也是怔了一下,他一面扣着大棉袄上的扣子,一面口中吹着怪声怪调的口哨。
那匹老骆驼本来正跪在地上打盹儿,听到了老人的口哨之声,很快地站了起来。一直走到了老人身前,把两只前蹄曲了下来。
老头儿嘻嘻一笑:
“我的大黄真好!我老人家这把子岁数了,也非它侍候不行!”
说着两只手扒在驼峰上,吃力地翻了上去,又吹了一下口哨,那骆驼就站了起来,直向洞外行去。
二人看得正奇怪好笑,老人忽然回过头来:
“我说二位,你们上哪去呀?”
谭啸抱了一下拳笑道:“小可谭啸,这是我义妹依梨华,我们是要过沙漠去吐鲁番!”
老人两只瘦腿半跪半坐在驼峰之间,看来更是矮小,听后仰着脸想了想:
“那你们还要走一段大戈壁,这么吧……”
他说着滑下了驼背,全身上下一阵乱摸,摸出了一串红色的小铃挡,约有十数枚,发出了叮叮的一串脆响,然后龇牙一笑。
“沙漠里走路可苦得很,你们把这串铃铛拴在马脖子上,也许有用。”
说着抖手打来,谭啸忙伸手接着,心中正自暗笑,一串小小挂铃,又有什么用。可是这是对方的好意,倒也不好推却。
想着点头笑道:“谢谢你老了!你请上路吧!”
这老头又嘻嘻笑了两声,才又爬上驼背,忽似想起一事,回头慎重地道:“小朋友,我老头子久走沙漠,交了不少朋友,人家看见这串铃挡,多少能帮帮你们忙;只是有一个披狼皮的小子,那小子是我老人家的死对头,你们看见他,须赶快把这串铃铛解下来,要不然他可要找你们麻烦。我可是话说在头里,听不听随你们。”
他说着两只手拍着老骆驼的脖子:
“得儿!走!走!”
那骆驼猛然一跳,就出去了。谭啸怔了一下,忙追出洞外,却见老人已走远了,他不由回过身来,皱了一下眉道:“这不是一个普通人,我们看错他了!”
依梨华笑了笑:
“不会吧!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没看见,他连骆驼背都上不去哩!”
谭啸冷冷一笑:
“这是他有意掩饰自己,越是这样,越令人看着疑心。唉!平白错过了一个异人。”
依梨华见他满脸的失意之容,不由安慰道:“这也没什么,要真是异人,以后还会见着的,我们走吧!”
谭啸叹息了一声,就把那串红铃铛拴在了马颈子上。只见那铃铛,制作得十分精巧,每一枚都有小胡桃那么大,制作成骷髅的形状,一粒金黄色的铜心,咬在骷髅的口中,微一晃动,就发出叮叮之声,十分悦耳。
依梨华这时也把行李等物搬上了马背,二人上马驰出洞外,水晶帘子在二人背上湿了一大片,两人不禁相视大笑了起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息,人欢马健,四周爽适的微风,吹在人身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依梨华笑着指向远处,睨着谭啸道:“你看那条河呢?”
谭啸惊异地四下看着,脸色微红道:“咦……怎么没有了!”
依梨华笑道:“怎么样,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她掠了一下散发,得意地道:“别说是一道小溪,就是一整条大河,到了这里也照样会被大片沙漠吸收得干干净净。沙漠就是这么了不起,信不信?”
谭啸笑道:“好了,算你聪明总行了吧!”
依梨华格格笑道:“我也没有说我聪明,只是你这个人,什么都要亲眼看见才肯相信,要是给你说呀,哼!说破了嘴你也不会相信呢!”
谭啸笑着直摇头:
“这一下,可叫你抓着理了,我说不过你,原来你天天跟我学汉语,是为了来对付我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教给你了!”
依梨华笑得发抖,她拉了一下马头:
“哥!我们跑一阵吧,你看天多么好,不冷也不热,又没有飞沙,我们早一点过了这小沙漠不好么?”
她说着纵马如飞向前驰去,谭啸随后跟上,马颈上的串铃,发出一阵极为响亮的声音,在这静寂的沙漠里,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三匹马在鹅黄色的沙面上,快得就像三支箭,渐渐驰向了沙漠的深处。
他们起先还能回头辨明来处,渐渐地,来处成了一个淡淡的影子,就像天山的缩影一样的淡,一样的模糊。
放目望去,只见黄沙,千里黄沙!现在,离着有水草的地方也远了。
先时的大雨,虽然已过去了;可是那沙面上,仍留下了美丽的图案,有方形的、条形的、扇形的。那是平平的凝沙,马蹄子踩上去,就会现出一个蹄形的窟窿。
这对年轻的男女,拼命地奔驰着,他们把活力尽情地发泄在沙漠里。坐下神驹,早就不耐久走起伏的石岗,如今在这平坦的沙漠里,如同疯了似地奔驰着。日偏时候,他们算计着,这一程最少也有三百里远近了。
阿尔金山巍然耸立在他们眼前,这座山本来只是一个影子,可是现在他们已可清楚地看见山上的雪,还有连绵不断的流水,像玉龙似地垂挂着。沙漠中的绿洲,常常就是这样构成的。
他们看见了骆驼群,商人们头上缠着布,偎在骆驼旁边,踽踽地行着。
依梨华打量着眼前,告诉谭啸道:“前面有一处地方,叫做洛瓦子,我们可以在那里歇到明天,然后备好食水。再走塔克拉玛干。哥!我们再跑一程吧!”
谭啸望着她的脸,似乎恢复了往日的色彩,红得像苹果,他心中暗暗惊异着这姑娘超人的体力。新伤初愈之下,这么拚命的飞驰,竟没有给她带来一些疲倦,反倒愈跑愈精神。自己本来已有些倦了,看她如此,反倒不好说休息,当时点头微笑道:“好!那我们就到前面洛瓦子再休息好了,我真担心你的身子……”
依梨华娇笑着,伸出一只玉手,在他脸上捞了一下,一面飞马而前,一面说:
“谢谢你……我不要紧!”
她笑得如一朵娇花似地,由谭啸身边驰过,谭啸不由脸一红,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真是没大没小,我看你往哪里跑!”
说着催马而上,依梨华边驰边笑道:“好哥哥……好哥哥,别闹!别闹!”
谭啸自后面追上,伸出铁腕,如同抓小鸡似地把她提了过来。
他们紧紧地抱着,马仍然在飞驰着,那附近一队驼商,都吓得停住了脚,纷纷瞪着他们,惊笑不止。谭啸抱着这年轻的哈萨克姑娘,由他们身边飞驰而过。依梨华一面咯咯地笑着,一面在讨饶。她叫着:
“痒啊!痒死了……”
一时之间,已跑出了这片沙漠,笑得快要断了气的依梨华,连眼泪也出来了,最后都快要哭了,谭啸才停止抓她的痒。依梨华嘟着小嘴跨到自己马上,又气又羞,但对于谭啸,她还是想起来就爱。
他那平日看来文质彬彬的仪态,是那么给人以依恋的好感,可是有时候二人背人调情时,他又粗犷得可怕。那些大胆的动作,令这姑娘想起来不禁脸红。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有时候开玩笑,开得未免过火,不管你讨饶乞求,他总是不肯住手,直到见你快哭了,他才住手。你本来气他恼他,可是只要一看他那充满热情的眸子,又叫你恼不起来,气不上心,就像现在一样的,依梨华半气半笑地睨着他:
“你呀……”
谭啸作了一个又要擒拿的姿态,笑道:“你再说……”
依梨华不由吓得连忙捂住嘴,连连摇手笑道:“我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三匹马终于出了沙漠,来到了一片扎满帐篷的有水草的地方,这就是依梨华所说的洛瓦子。
一天的沙漠疾行,到了这个地方,闻到了水草的气息,人和马都不愿意再走了。
这地方有依梨伽太一个老朋友,名唤巴夫可罗,依梨华偕潭啸找到了他。巴夫可罗是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维吾尔人,一句汉语都不会说,和依梨伽太交情很好。依梨华小时候见过这位老人家;并且很得这位老人的喜爱,现在突然来访,巴夫可罗大喜过望,殷勤招待,视同己出。
他当然最关心老友的起居情形,可是他所听到的,竟是一个晴天霹雳,由不住抱着依梨华大哭起来,哭得谭啸在一边陪着落了不少泪。
多日来,他尽量避免在依梨华面前提起有关她父亲的事情,为的是怕她伤心,可是今天却是免不了。依梨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