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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梨华坐下来,皱着秀眉道:“那你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于是,谭啸慢慢地一字一泪地叙说了一遍经过,只听得依梨华目瞪口呆。后来听到他如何为晏星寒诱至梅园,四人如何围击,以至谭啸身负重伤,依梨华不禁咬着下唇,热泪一滴滴淌了下来。
谭啸也忍不住伤心气愤,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也就是晏小真如何救自己的经过。依梨华听完后,半天不语。
谭啸叹息了一声道:“姑娘,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依梨华怔怔地低着头,半天才抬起头来,对着他甜甜地一笑,道:“我真气晏小真,她爹爹这么坏,她为什么这么好?大哥,从今天起,我不再恨她了,以后就是她再打我,我也不还手。要不是她救你,大哥,你真的……”
谭啸觉得一只手还在她软玉似的手中,十分滑腻,只是她那只手微微有些抖,不由惊道:“姑娘,你怎么了?”
依梨华先是一笑,可是终于一头趴在床边,呜呜哭了起来。谭啸不禁急出了一身汗,他喉中发出沙哑的喘息之声,这声音使这可爱的哈萨克姑娘,吓得不敢哭了。
她抬起头来,泪珠儿尚还吊在睫毛上呢!她娇哼道:“我没有事,你不要难受!”
谭啸苦笑道:“姑娘,你为什么哭,莫非我……”
依梨华抹了一下眼泪。
“我是怕……怕你以后只想着晏小真,而忘了我。大哥,那时候我怎么办呢?”
谭啸忍不住为这姑娘的真情逗笑了。
“你还笑……”
“姑娘,我笑你真是小孩子……”
谭啸长叹了一声,目光之中闪着泪痕:
“姑娘予我恩同再造,我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姑娘你太轻视我了!”
依梨华扭了一下娇躯,半嘟着小嘴,娇哼道:“晏小真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呀!”
谭啸流泪道:“可是她父亲是我的大仇人,这个仇,我早晚是要报的!”
依梨华怔了一下道:“那怎么办呢?”
谭啸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和晏小真的父亲还是敌对的,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说着,前胸不停地起伏着,显然为未来的冤孽而激动着,上天把如此矛盾、有悖情理的一项任务,交给他去完成,那实在是痛心的事。
依梨华看着他,着急道:“大哥你不要难受了,你的伤还没好呢!唉!都怪我,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谭啸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姑娘!你父亲说我身上的伤要紧么?我真想快一点好,我要报仇。”
依梨华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安慰道:“拔荡说你心肺受了伤,另外还有好几处外伤,流血太多,最少要半个月,才能走动;要半年之后,才能完全复原。”
谭啸不由吓得呆住了!依梨华见他如此,不由娇笑道:“半年也很快,这半年,我天天陪着你,早晨我们上祁连山看日出,傍晚我们到沙漠上去骑马,你的身子很快就好了。”
谭啸不由望着她的脸,微微笑了……
“姑娘……你……真的……”
依梨华耸了一下鼻子,忽然帘子揭开了:
“这位相公,该换药了,时间到了!”
依梨华的父亲含笑走进来。
依梨华站起来,半笑道:“没办法,你得忍着痛,要受一点罪。”
谭啸望着依梨华的父亲,感激地点着头,这老人走到墙边,调制着这种奇特的药。
依梨华用手把谭啸身上已经干了的药块揭下来。
谭啸立刻感到松快了不少,他笑道:“这种药真灵,我已经觉得比昨天好多了。”
依梨华的父亲听见这话,回头哈哈地笑道:“很好!再有三四天,大概你就可以下地了。”
然后他又对女儿咭哩咕噜说了几句,依梨华过来扶着谭啸坐起来,微笑道:“拔荡说叫你不要嫌臭。”
她说着“噗”地一笑,用手在鼻子上扇了扇。谭啸苦笑道:“为了救命,臭有什么办法,唉!倒是老伯为了我……”
依梨华笑道:“不要说这些好不好?再说我要生气了……”
老人提着一个木桶走过来,笑了两声,就开始换药,他用一块木板,由桶里挖出黑烂膻臭的药,一块块抹在谭啸白皙的胸脯上。
那浓厚的味道,使谭啸由不住咳了起来,依梨华忙用一把扇子,在他脸前轻轻扇着,自己也皱着鼻子。忽然,一阵乱嚣之声,由他们附近传过来,老人皱了皱眉,比了个手势,依梨华轻轻扶着谭啸躺下。老人放好了桶,揭开帘子走了出去。
五
谭啸似乎预感到,不幸的事情又来临了。依梨华悄悄走到门边,却见老人正由外匆匆走进来,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道:“谭相公!事情不好了,有人找来了,我们要先把你藏一藏!”
谭啸不禁剑眉一挑,可是突然又想到,这是在人家里,不能连累人家,只好叹息了一声。依梨华气呼呼地叉着腰道:“晏老头子也欺人太甚了!”
她说着回头望着谭啸,苦笑道:“你只好暂时忍一忍了,让我和拔荡打发他们回去!”
哈萨克老人急急比着手势,口中用族语说了几句,二人把谭啸软床解了下来,一人提头一人提脚,转到了侧边一间极小的堆着干草的房子,把谭啸轻轻搁在干草堆上,又拉过了一张大羊皮,盖住他上半身,下身轻轻掩了些干草。就在这时,一阵急骤的拍门之声传了进来,一人操着陕西口音道:“老头在家么?”
跟着有脚踹门的声音,依梨华忙拉着父亲走出去,门已被踹开了,呼啦进来了七八个小伙子,头上都缠着白布。为首一个矮个子,手上拿着一对铜锤,直着眼道:“老头,我们是马场里的人,我们主人是肃州城的晏老善人,这个你大概也知道!”
依梨华看得有气,她父亲却装作不懂他们的话,咭哩呱啦地比着手势,那个陕西人回头骂道:“他妈的,谁说他懂汉语?老九,你给他说,问他把那个人藏到哪去了?”
立刻走上来一个脸上抹着鼻烟的小子,对着哈萨克老人说了一大套哈萨克语,大意是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受伤的汉人。
依梨华的父亲,名字叫做依梨伽太,是一个很老练的哈萨克人,听了这话后,连连摇着手;一面用族语说了一大套。那个懂得哈萨克话的老九,翻译给那个陕西人道:
“这老头说,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一概不知!”
陕西人合了一下手中的铜锤,发出“当”的一声,大骂道:“娘个鼻子!人家都看见那小子是来这里了,他怎么说没有?妈的,你问问他,是他的头硬,还是我的铜锤硬!”
抹鼻烟的老九,正要翻译过去,一边的依梨华实在忍不住,走上一步道:“你这人怎么开口就骂人?我爹不懂你们的话,我可懂。”
陕西人本来全部注意力都在依梨伽太身上,此刻闻言,不由向一边的依梨华瞟了一眼,立刻发出一阵尖笑,口中嚷道:“哟!还有个大妞在这里呢!我进来了半天,怎么没看见?”
说着就转过身来,对依梨华挤着眉毛笑道:“大姑娘,你会说汉语很好,我刚才说的话,你大概听见了。我们是雅儿河马场的,我们的东家是甘肃头一块招牌天马行空晏星寒晏老善人,这个大姑娘你大概也知道吧?”
依梨华忍着气,点头道:“这个我知道,那你们马场里的人,也不能到处欺侮人呀!”
陕西人尖着嗓子大笑了一阵,就手一翻一双铜锤,把锤柄双双插在了腰带上,眯着一双小眼道:“好说!好说!大姑娘不要误会,我们怎会欺侮人?我们都是呱呱叫的好人!”
他往地上啐了一大口痰,一面用脚去搓,一面笑道:“大姑娘你真行,这衣马免地方,你去问问,还真没一个人敢在我铜锤罗跟前耍横的。大姑娘你真行,我算服了你了!”
依梨华薄嗔道:“少废话!你们的事完了没有?我们还有事呢!”
铜锤罗怪笑了一声,一面拉着袖子道:“完了没有?哈!大姑娘,你是说笑话了,我是真心问你,那个汉人小子,你们藏到哪去了?听说他身受重伤,还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他口中一面说着,一对黄眼睛珠子满房里乱溜,走过去拉开房间的帘子,往房里面看了看,脸上带着奸笑。依梨华要是在以往,对这种人,早就不客气了;只因现在为谭啸着想,才不敢轻举树敌。
她冷笑了一声道:“你们不信,就查好了,反正就这么大一点地方!”
铜锤罗口中学着女人的声音:
“反正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嘻!真嫩,我说大姑娘,你今年十几了?”
依梨华不禁大怒,清叱了一声:
“你们这群狗东西,都给我滚出去!”
铜锤罗一翻小眼睛:
“哟!怎么啦?滚出去?”
他边说边走到依梨华跟前,伸出一只手,往依梨华脸上摸去,口中嘻嘻道:“大妞!
你可真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