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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你好好养息吧!一切事情,我们以后谈。”
他说着双手把谭啸扶了起来,只觉得这书生身上冷得厉害;而且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皱了一下眉:
“老弟!你坐好了,张开口我看看。”
谭啸只好张开了嘴,伸出了舌头,晏星寒很奇怪地注视着他的脸道:“奇怪,以你舌苔上看来,并无受寒之状……”
他又伸出了二指,在谭啸脉门上按了一会儿,觉得对方脉道跳动得很不规则,快快慢慢,也是有违常理。他按了一会儿,站起了身子,道:“没有别的大病,受了些风寒,算不得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开方子……”
他说着回头对雪雁道:“你小心地扶着谭相公,到偏院的静室中去……需要什么,只管问太太支去!”
雪雁答应着,晏星寒回头笑向谭啸道:“小兄弟!你不要客气,要什么只管招呼一声!”
谭啸忙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想欠身行礼的姿态,只是好像腰痛,弯下下去,反倒受了老善人一礼。等晏星寒走了后,雪雁捂着嘴一笑道:“嗬!真是好德性!”
谭啸窘笑道:“小姑娘不要取笑我了。唉!你们老爷,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大好人。”
雪雁一面扶着他慢慢走,一面巧笑道:“我真为你着急,昨晚上你不是干恩万谢地拜托我为你说话么?怎么这会儿在老爷面前,又假客气,干推万谢……要是他真不客气,不是糟了吗?”
说着斜着眼看着他,谭啸叹了一声道:“这就是所谓满遭损,谦受益了,子曰……”
雪雁忙打岔道:“好了!好了!我可就是怕子曰子曰……真是酸得叫人受不了……”
谭啸心内暗笑道:“我可抓着你这丫头的毛病了,以后你没事给我噜嗦,我就给你来这一套。”
想着走着,再看自己这副尊容,真由不住想笑,又由不住想哭。
可是,他告诉自己说:
“你已经走进了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家门了,你要怎么进行下一步行动呢?”
想着,他几乎忘了自己是在雪雁扶持之下,竟不由自主地走了好几步。雪雁不由笑道:“咦!你自己能走了?”
谭啸一怔,腿一软,又马上不行了,他道:“勉强走两三步还行,走多了就吃不住劲了!”
雪雁好在身上有功夫,扶着他丝毫不觉得累,慢慢走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溜厢房。那为首一间房子,在冬青树环绕之下,门前还有整齐的一条小碎石道,两旁都是花圃,十分美观。雪雁指着这间房子道:“好了!到了,这一间就是。”
谭啸跟着雪雁走进了这间房子,见室内窗明几净,一张大木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十分整洁。窗沿两边,挂着翠绿色的帘子,看来很是舒服。
雪雁扶着他上了床,一面笑道:“这本来是苏先生住的房子,他走了,一直空着。”
谭啸躺在床上,长长地吁了一声。雪雁扑哧一笑:
“这倒好,你什么东西也没有,我也省得整理了。”
室内有一张大写字台,还有一个枣木架子青瓷大火盆,雪雁看了一眼:
“我去给你弄火去!”
谭啸想把她叫住,因为他最怕热,可是一想自己此刻的情形,只好不吭气了。
雪雁领着一个小厮,弄来了一铁皮炭火;另外还提了一篓子黑炭,房子里立刻暖和了。
那拥被在床的谭啸,想是太舒服的缘故,竟自沉沉地睡着了。
雪雁本还想跟他聊聊,也只好算了,她轻轻把门带上,回房而去,把这情形细细地告诉晏小姐,小真十分高兴。
谭相公的病,在晏府上下细心地照顾之下,总算是好了,恢复了他翩翩的英姿。
老善人正式跟他谈了一次,委任他为这府里的帐房兼文案,每月束脩纹银五十两,这数目在那时候是相当大的一笔了。
晏老爷子叫了一个裁缝来,比着谭啸身段,给他制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服装。本来这笔置装费,老善人是要奉送的;可是谭啸却非要由自己第一个月薪水中扣除不可。争执了半天,老善人无奈,只好依了他,这一笔置装费竟花去了四十五两银子!
这位新来的文案兼帐房先生,的确是一个少有的人才。晏府的帐,本是一团乱麻,好几年从来就没有清楚过。前任帐房苏先生,也是一个糟懒虫,在他任内,只求欺上瞒下,伪处甚多,晏老善人既不查究,他也就乐得得过且过。
新来的这位谭啸,作风可就大大地不同了。三天之后,他把过去的帐本重新作了一番整理,收帐用黑字,支出用括号说明,至于虚伪不明的亏蚀,都用红笔标明,精细地缮写,令人一眼就可明白;然后把这本帐簿,送给晏老善人过目。
晏星寒大为赞赏,叹为奇才。由这帐本上,他才知道,那苏先生在任两年,实实地贪了自己一千七百两银子,莫怪他不干了呢!
晏星寒十分震怒,由此对这位新来的帐房先生更是礼敬有加。
晏府上下共有主人三人,丫鬟三人,男佣八人,厨房上手下手四人,合计十八人。
老善人把他们一一为谭啸作了介绍;并慎重地关照他们,以后一切都要听谭相公的指示。
谭相公的大名,很快地就在晏府叫开了,人人都知道,来了一个谭相公,是老爷的心腹,谁不敬畏三分?
在以后的半月之内,谭啸更显示了他超人的才华,他能诗擅画,一笔蝇头草书,很有点王羲之的味儿;至于笔下的工笔画儿,人物花卉,老善人更是叹为观止。
晏府的大客厅,粉墙多已脱饰,新粉之后,这位谭相公自告奋勇,用画笔在壁上画了一幅丹青。人物画的是“吴王后宫”,把西施、郑旦等美女,画得栩栩如生,大有脱壁而下之势;至于溪边浣纱,七巧楼轻歌曼舞,更有传真之妙。
他这一手妙活,真把晏府上上下下,全都震住了,就连那一向少出门的晏夫人楚枫娘,也惊异得赞为奇才!
晏夫人本也画得一手好丹青,可是见了谭相公这两手之后,却是打心眼里折服。
她和女儿晏小真,在谭相公登梯作画之时,常常静坐在一边作壁上观。谭相公画美人头发的时候,用细笔勾,勾得真巧,晏夫人为此指着告诉女儿:
“瞧!谭相公这一手,为娘自叹不如,你应该好好学一学!”
他画西施穿的鞋,鞋面瘦窄,还加着双朵绒球。晏小姐给母亲撒娇道:“妈!我也要这种鞋,你给我做……”
天真之态,溢于言表。可是晏夫人却不去说她,因为她母女自心眼里,已把这位谭相公当成自己人了。
这一幅壁画虽是日夜加工,可也画了整整二十天。等到画完成了,晏老爷子特地备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为他贺功。
酒筵间,晏氏母女各着盛装出席,老善人席间起立,举杯含笑道:“相公文采妙笔,老夫叹为观上,曾蒙劳苦经月,这一幅“吴王后宫”,足使蓬筚生辉,只伯这甘肃一带,再也找不出第二枝如相公这般妙笔了……来,老夫敬你一杯!”
他说着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干了;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位谭相公,却是滴酒不沾。他含笑道:“多谢东翁赞赏,晚生只是自幼喜画,并无真实功夫……晚生不擅饮酒,请东翁自用!”
老善人怔了一下,皱眉道:“相公少饮一点儿也不行么?”
谭啸尴尬道:“晚生少饮即醉……实在是……”
他这种样子,立刻获得晏氏母女的同情。尤其是晏小姐,连忙为他辩解道:“爸!
人家是读书人,你老人家少叫人家喝酒……”
说着,明眸有意无意地向着谭啸一瞟,可是谭相公却连正眼也不敢看她。
老善人皱眉笑道:“你不要为他挡驾,今天是为他贺功,他不喝酒怎么行呢!你说读书人不喝酒,古来多少骚人墨客,饮酒赋诗,他们喝酒的名堂,可是更多呢!你莫非没听过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故事么?”
说着他又举了一下杯子,呵呵笑道:“谭相公,你说对不对?来!少喝一点!”
谭啸微微一笑:“东翁所说不假,的确文士爱酒自古皆然,只是晚生却是别有原因……请东翁原谅!”
老善人与夫人以及晏小真不由全是一惊。老善人脸色微微一红,哦了一声,含笑问:
“原来如此,这又是为什么呢?”
谭啸苦笑道:“晚生在先祖父去世那年,就发下誓言,如不能手刃仇人,至死不饮滴酒……故而多年以来,从不曾饮过……”
老善人不由面色一变,啊了一声。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相公,人死不能复生。相公能有今日之成,也算对令祖有所交待了。依老夫看来,这种仇恨之心,也不必深深放在心中,那是有碍健康的。”
谭啸淡然笑道:“东翁所说固是有理,只是人孰无亲,灭祖之恨,不共戴天!晚生只怕有心淡忘,也心不由己……”
老善人又怔了怔,才点